“你干什么去?”郭靖看着站起来的她。
陈小南往外走去,头也不回地说:“吃得没劲,没意思,不想跟你吃饭了,我回家,行吗!”
出了餐厅的陈小南转头就回家换了件性感的衣服,随后,她拨通了肖锐的电话约他单独见面。得知了这件事的黄蓉并不同意肖锐赴约,她认为陈小南单独约他,是想刺激郭靖,这是陈小南这个年龄段的女孩最容易做的事情。而肖锐因为想和陈副院长谈合作,在黄蓉的反对声中,还是赴约了。
晚上十点半,会面结束,肖锐和陈小南在一家烤肉店的大门口拥抱告别。
陈小南有些微醺,脸颊也微微有些发红,但举手投足,行为举止都完全正常,她摆摆手,执意不让肖锐送,挥手作别之后,她转身往肖锐的反方向走去。刚走出去几步,她便突然站住了,她的面前,黄蓉笔直地站在那里,拦住了她的去路。
“黄大夫?”陈小南昂着头看着她,她半开玩笑半认真地问了一句:“怎么,怕我抢走你的未婚夫?”
黄蓉望着她,表情里一点愤怒都没有,只是有些别样的东西。
陈小南顺着她的视线看去,发现黄蓉正看着自己胸部,她微微地挺了挺,借着酒劲说了一句:“比您的大,是吧?”
“喝酒了?”黄蓉面色平静地问她。
“不喝也比您的大。”陈小南笑嘻嘻的。
“你抬一下胳膊,我看看。”
“干什么?”陈小南往后缩了下。
“咱们都是学医的,我能不能摸摸你的胸?我是说,腋窝下淋巴结?”
陈小南警惕地看着她:“谁跟你说什么了?”
“在学校给你们上课的时候,我就说过,当一个医生,不能指望病人把所有的秘密都告诉你,有些东西,得靠自己去猜去想。”黄蓉望着她,语气平静,“我教过你的课,算是你的老师。你知道当初给我上课的是谁吗?是你妈妈。大一那年期末考试之后,我就再没见过她。后来才知道,她是乳腺癌。”
陈小南看着她,没有说话。
黄蓉继续说:“前几天,我在电梯里看见你了,那天你明显的肩背部有些不适,甚至牵及了该侧的上臂,如果你没有家族史这个最危险的致病因素,我也不会因为你局部不适,就下意识地往这个病上去想。乳腺癌患者有时候会出现一侧乳房疼痛和不适,一侧肩背部发沉酸胀,甚至牵及该侧的上臂。小南,这是你妈妈当年教我的。”
马路上,周遭的路灯散发着暖黄色的光,柔和的灯光把陈小南整个人都渲染成了暖黄色。
“我特别不希望这是真的。但我刚才看见了你胸部乳腺附近的衣服上,渗出来的血迹。你做为一个医学生,我相信你也知道‘酒窝征’,我不知道它是不是已经出现了,但是因为三分之一的患者以上都有腋窝淋巴结转移,所以,我想触诊,摸摸看看。”
黄蓉见陈小南站在那并没有让她触诊的意思,停了会儿,她说:“在这之前你给肖锐打电话,我小人之心,还以为你是因为郭靖,要报复我,但是后来我发现事实并不是这样。沈主任,乳腺科全国最好的专家,没有之一,刚刚被肖锐签到自己医院。你今天要找的人,不是肖锐,是他,对吗?”
黄蓉看着她,目光极其诚恳:“这是隐私,其实我不该这么说出来。但是小南,于公于私,我都想跟你说一句,讳疾忌医是行医求药的大不该,你还有郭靖,还有肖锐,还有我,大家一起出主意想办法,好不好?”
夜色里,陈小南的脸色有些苍白,她定定地注视着黄蓉,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夜风拂着头发,陈小南的酒意已经全醒了,她和黄蓉并肩前行,最终还是坦然相告了:“未婚,未育,未哺乳,这都是不利因素,我全明白,我也知道你们劝我都是好意,可我随便找个人也嫁不了呀。我愿意嫁,别人也不愿意要。”
“手术方法定了吗?”黄蓉问。
陈小南在胸前做了个切西瓜的手势:“全乳房切除,腋窝下淋巴结清扫。没了。”
“还可以整形。”
“身残志坚呀?”她大大方方地说,“假的就是假的。”
黄蓉一时间不知道该说点什么,陈小南接着说:“算啦。再说得过乳腺癌的女人生孩子,容易导致激素水平改变,癌症复发,也会有遗传给下一代的可能。我得感谢我妈,要不是她,我也来不了这世上,认识不了这么些人,可我不愿意,万一再生个闺女,再和我一样,谁知道她得多恨我呢。”
“所以就不结婚,不谈恋爱,什么都不要了?”
“要不然呢?”
黄蓉想了想,然后说:“我要带你去见一个人。”
“谁?”
“去了你就知道了。”
***
翌日,黄蓉带着一路东张西望的陈小南来到了袁媛所在的心理科门诊。自从经历了上次的疾病风波后,袁媛整个人已经柔和了很多,这会儿,她所在的心理科的门关着,里面显然有人。
黄蓉和陈小南见状,走到离门口不远的一侧的座位上坐下,刚一坐下门就打开了,从里面走出来了一个患者,随后电子屏上的语音播报了一声:“零零四号,请到二号诊室。”
陈小南站了起来,黄蓉像一个姐姐一样,拍了拍她的胳膊,目送着她进了袁媛的诊室。
而此时的郭家,黄彩云和吴汉唐来了,他们带着点心水果,特意过来看望郭立业。
郭立业一反常态的没什么话,也不像之前那么嘚瑟了,他很安静地坐在沙发上,看着黄彩云和吴汉唐,只会说一句:“喝水。”
黄彩云的话也不多,只是点点头,默默地喝水。两个之前最能吵的人,现在反倒没什么话了,此时此刻倒显得吴汉唐话有些多了起来,他看着郭立业问道:“听黄蓉说这几天您净在家研究腌菜了,芥菜还是泡菜?”
郭立业看看他,说:“茶叶蛋。”
吴汉唐哦了一声:“那是我记错了。茶叶蛋好,加点酱油更好吃,不过从营养的角度看,什么做法都不如白煮蛋。”
郭立业点点头:“您说得对。我儿子说,要谦虚,别人说得对的话,要听。”
听他这么说,黄彩云和吴汉唐对视了一眼,随后黄彩云放下水杯,问了一句:“最近身体怎么样?”
“还行,得多喝白开水。”
“血压没再往上走吧?”
郭立业摇摇头:“挺好的。多喝水。你们也喝。”
厨房里,郭靖切好了西瓜,整盘端了出来,招呼着黄彩云和吴汉唐:“来,吃瓜吃瓜。”
郭立业像没看见他一样,接着说:“白开水最好,黄蓉教的。”
黄彩云看看他,一脸感慨。
聊了会儿,郭立业显然是有些累了,他坐着打起了盹儿。
郭靖继续陪着黄彩云和吴汉唐聊着,他和黄彩云的话题更多,这会儿他们聊起了去非洲的事,郭靖乐着说:“是我自己愿意去的。上次您叫我去之前,也不知道非洲有那么好玩,您没去过,我都不知道该怎么跟您说,去了没准我也就不回来了。”
“那你爸呢?”黄彩云看看他。
“要不是他,我也没想到要去。有人说带他出去玩玩,没准他能好起来。也有的说是瞎掰,我就全当是真的,好歹试试呗。”
“你要带他去?”吴汉唐有些意外。
“十个小时的飞机,睡一觉就到了。这些年一直都没带他出去过,正好陪陪他。”
黄彩云看了看他,有些惋惜:“再回来,科里的事情也许和现在就不一样了。怎么说呢,上次去,和这次去不一样。这次再去,有些可惜。”
郭靖颇为感动:“您的意思我明白。您当面不说,有机会在背后总是推荐我。姐有时候我确实没想到。”
“你是个业务上的好苗子。我对你要求太高,是因为以前你和黄蓉的关系,这个我不否认。可是你未来如果想在这门学科里有所建树,现在还是不够……”
郭靖刚想说话,郭立业不知道什么时候醒了,突然猝不及防地喊了一句:“为啥不够?你说不够就不够?我儿子是名医,你够的他也够。黄蓉和你是姐儿俩,你更得圆着郭靖说呀,你怎么老给他挖坑呢,万一院长听见怎么想?”
郭立业情绪激动,吵吵嚷嚷的,郭靖拉也拉不住,连续叫了几声爸也不听,郭靖赶紧一边招呼黄彩云和吴汉唐,一边应付郭立业:“又忘了又忘了。别吵吵了,这是饿了,在家等着,我下楼买菜给你整饭啊!”
说着,他招呼着黄彩云和吴汉唐就一起出了门。
阳台上,郭立业望着他们一路出门远去,一直在郭靖背后抱怨:“记得买点排骨!别想着糊弄我,我看你那天带回来养老院的广告,什么意思?你别以为我不知道,我精着呢!”
心理科诊室。
本来紧闭的门开了,顷刻间,陈小南从里面走了出来,她往不远处的等候区看了看,黄蓉正在那里等着她,见她出来了,黄蓉站了起来。
两人从医院出来,来到了不远处的一家咖啡馆里。角落里,两个人面对面的坐着,有阳光洒在陈小南的脸上。
“想开了。我全想开了。袁大夫说得没错,一口锅有一顶盖,人人都有最适合自己的那一半。找对了,一辈子都幸福,举案齐眉,找错了,天天穷吵恶斗,弄不好还得家暴,再打起来。”
“看来我和袁媛都一样,都没找对。她离了一次,我挑人的眼光更差,两次了。”黄蓉有些自嘲。
“其实也没挑错。是锅没想好,以为还有更好的盖子,换换也不是不行,也许真等的换了,才知道原来的更合适。”
两人都是一语双关,黄蓉搅了搅手里的咖啡,说:“我在你这么大的时候,也和你一样。觉得所有的事儿都特别简单。这世上不管任何人和任何事,只有两种,我喜欢的,我不喜欢的。”
“喜欢谁就找谁,不喜欢谁就不找。喜欢的事情就去做,不喜欢就不去。其实也不难。”
“以前我也和你一样,也这么想。”
陈小南眨眨眼睛:“不是这样吗?很难吗黄老师?你喜欢谁,告诉他,说我喜欢你,你喜欢我吗?您要是觉着这特别难,我去替您说。”
黄蓉看看她:“锅有锅的想法,盖儿也有。饭菜总是熟不了,锅也烧不开,盖也盖不住,你说问题是锅的,还是盖儿的?”
陈小南笑了,她端起面前的咖啡喝了一口:“说说吧,您是怎么看我师傅的?我就是对这个好奇。您替我保密,不说我做手术的事儿,我也一定替您保密。”
“优点和缺点一样多。他有多少长处,就有多少毛病。”
陈小南吸了吸鼻子。
黄蓉知道她怎么想,她看着陈小南,语气非常平静:“咱俩换换。假如你是我。你站在我这儿,看看你的前夫是怎么干的——为了复婚,他骗你说,他和别的姑娘上床了,怀孕了,孩子马上就要生了。等你揭穿他,他会怎么做?你怎么都猜不到,他拿着牛奶去当着你的面,喝下去,过敏性休克是会死人的。等你把他救过来,他问你,为什么还要跟别人好?咱们不是已经复合了、好了吗?这算什么?要挟肯定谈不上,幼稚吧,对,幼稚。”
陈小南把杯子里的咖啡全喝了。
黄蓉接着说:“肖锐说得对,他就是个孩子。我就是他的一个玩具,别人碰都不能碰,一碰他就生气,就哭,要满地打滚,只要这玩具不还给他,他差点连幼儿园都不去了。你要是我,你会和这么一个小宝宝复婚吗?”
陈小南直视着她:“黄老师我这儿有几句话,您可别不高兴。”
“你说的话我基本上都不高兴。不过你说吧,我听着。”
“您知道在医院,我们科那些同事,那些病人,那些护士,都是怎么评价我师傅的吗?”
“小大夫呗。他自己常这么说。”
“医院里好多都是小大夫。郭靖是最特殊的那一个。在黄主任眼里,他话多,喜欢猜那些不说实话的人,嘴碎、唠叨,不像正经搞研究的,可是站在病人的角度,他们大老远从青海从新疆从漠河跑过来,好几天好几夜,光挂号又得大半宿,寒冬酷暑好容易排到了,不至于三句话就打发了,他们特感动。”陈小南的语气也格外的平静,“当然也有病人嫌他烦。明明自己不想说的隐私,流产这么羞臊的事情,他非要破案似的揭出来,无地自容,颜面扫地,有时候连男朋友都吹了。可是站在同事的角度看,要是不知道这个,那些撒谎的女病人就会被误诊,被耽搁,没准就死在医院的厕所里了。”
黄蓉听了进去。
陈小南把咖啡杯的一面转过来:“同一件事,同事烦他,护士会叫好。护士不高兴的时候,没准实习生会特别感激他。角度不一样,看见的东西也不一样。您觉得他幼稚,他喝牛奶,他撒谎骗您,我要是您,我会觉得他专一,他像个小狗儿一样忠诚,这辈子除了我,他谁都看不上眼。”
她的情绪稍稍的有些激动,她问了黄蓉一句:“您失眠了,他睡不好。您崴了脚,他站都站不起来。您只要一咳嗽,他自己的支气管都凉了。只要您肯复婚,他连命都不要了,黄老师,这么好的男人,到哪儿找去呀?”
“说完啦?”黄蓉轻轻地问了一句。
“还有最后一句,您为什么要带我去见袁媛?”
黄蓉被这个问题问得愣了一下。
“在您的潜意识里,是希望我能从郭靖这件事上走出来,我走出来,就没人去缠着郭靖了,对吗?”陈小南说得非常诚恳。
黄蓉握着杯子,小口小口地喝着咖啡,没有回答她的问题。
“我问过袁大夫,从心理学的角度看,您是不是还喜欢郭靖?她说她也不知道。她只让我问您三个问题。一,您要是真的喜欢肖锐,为什么一直拖着,不肯答应和他结婚?不肯旅游不肯蜜月,你们是谈恋爱,不是写信的笔友,连同居都不肯。为什么?因为您潜意识里一直接受不了他。为什么接受不了,因为还有别人,就是那个您讨厌的人,一直还在左心房里头,出不去,不给别人腾地儿。”
黄蓉杯子里的咖啡已经不多了,她还在喝着。
“第二个问题,您要是真的那么讨厌郭靖,为什么不干脆利索地,一个字一个字地告诉他,请你离开,请你滚蛋,请你玩儿去,请你不要破坏别人即将到来的婚姻,请你不要勾引有夫之妇,话怎么难听怎么说,事怎么过分怎么做,我师父看着不要脸,脸皮其实比谁都薄,您要是真狠了心,就一句话,他就离得远远的了。”
黄蓉喝完了最后一口咖啡的底子,陈小南的话明显让她有了些触动。
陈小南直视着她:“袁大夫说,这世上的婚姻千姿百态,有些人怎么聚都聚不拢,有些人怎么打都打不散,她说心理学虽说是最复杂的学科,其实说到一男一女两个人,说简单也简单,归根结底其实就一句话,您问问自己,真不要他了,您舍得吗?”
黄蓉刚要说话,陈小南又补了一句:“您不用告诉我,自己心里明白就行了。您之前说的对,我喜欢他。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可我不是您,不管我怎么说怎么做,他心里只有您一个人。”
“你也不愿意让他知道你要手术的事情。”
“同情只是同情,那不是喜欢。他要是能因为这个和我好,哪怕我委屈死了也行,他不会的。信不信,要是没你,他这辈子就打光棍儿了。”
“去非洲打?”黄蓉揶揄了一句。
“您再不拦着,他就真的去了。”
黄蓉收回了刚才揶揄的表情:“你不是说有三个问题吗?刚才问了两个,最后一个呢?”
陈小南目光灼灼地望着她:“最后一个是我自己替我师傅问的。他和肖锐,您到底选哪个?黄老师,您想清楚,这句话说出来,这辈子就选好了锅盖,下半生就和这个人一起过了!”
黄蓉想了想,她似乎想通了,她正要说话,突然电话响了,她拿出电话来一看,是郭靖,陈小南也看见了,她笑着猜道:“后悔了,不去非洲了,离开你就活不了,肯定的。”
黄蓉把电话接起来,电话里头郭靖说了句什么,她整个人都呆住了:“你说什么?去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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