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欣有些无力,低垂着头,现在是上午十点钟,太阳斜斜的挂在空中,懒懒的撒着光,但却吝啬于给人一点点温暖。
李欣:“我站在三尺讲台,除了交给他们知识,还要以身作则叫他们做人处事,所以,我所有的正面都要全无保留的给他们看,我没机会宣泄,也不敢,很怕只有一次就会成为习惯,就会产生惰性。”
肖桦转头看李欣,听着李欣继续说:“即使,这并不是我的理想,可我却没有资格拒绝。”
肖桦越听越迷糊,李欣看到肖桦紧皱的眉头,笑笑。
肖桦一直觉得李欣的笑有一种魔力,很温煦,让在寒冬中席地而坐的她觉得自己没有那么冷了。
肖桦半分好奇,半分怜惜的建议:“老师,如果不介意,可以和我说说。”
李欣屁股下垫了两层来时装祭品的硬纸袋,抽出来一层递给肖桦。
李欣:“女孩子,别直接坐地上,凉。”
肖桦接过来垫到屁股下面,无所谓的说:“没事。”
李欣无奈摇头,幽幽的望着前方光秃秃的枯树岔,肖桦也不催她,半晌,幽幽的声音响起,似是不是从口腔里发出来的,感觉一阵风就能让这声音飘忽消散。
李欣:“我并不是同性恋,我很确定我喜欢男生,大一的时候,我如痴如醉的暗恋着一位艺术生,只是,被她‘纠缠’太久了,让我莫名其妙背负了一个“同性恋”的名头,为此,失去了爱人的资格,算起来,我的不幸都是拜她所赐。”
肖桦借着李欣沉默的空档,说道:“可是听起来,您好像并不恨她。”
李欣淡淡道:“恨,怎么不恨。如果没有她的出现,我的现在应该是一名翻译官的,但我更恨的事,她没有听我的话,没有带着我的理想继续往前走,让我们都付出这么多,却始终都在原地踏步。”
肖桦有点摸不好头脑,还不待她反应,李欣继续说:“从我上大学开始,她就无时无刻不是围绕在我周围的,她很勇敢,丝毫不加掩饰自己的情感意图,为此,我承受了很多人的指责和不屑,可她似乎毫不在乎,她放弃出国深造的机会,继续留在国内,考同所大学的硕士,读相同专业。我们出生不同,她的起跑线是我费尽20年的功夫才追到的,自然心境不同、对生活的期望也不同,我渴望功成名就,她却只想着享受当下。我摆脱不了,也无法忽视她的热情,那就依附于她。我之前听过很多关于她的荒诞传闻,我相信,她坚持不了多久。我搭上自己的骄傲、自尊陪她玩,可我不知道的是,她在我的背后强势的维护着我的骄傲和自尊,她用自己方式,全部的精力为我们构建着未来的生活。”
李欣埋着头,肖桦看不清她的表情,声音开始变得沉沉的。
“所以,我试着接受,接受她的真情实感。也接受这连世俗都会嫉妒的感情。当时的我并不知道,只是在回想起来的时候,我才知道,我是享受的,不知不觉就开始享受她的围绕,享受她的宠溺,那个时候的日子,美好的像是在打盹间就能度过,我却不知道,她是用自己的信仰想方设法的挨过。可是,经她努力修饰过的过程,在结局面前却形同虚设,这本来就是一场鱼死网破的赌局,没有任何一方能得到丝毫利益。”
“她的家人明明对我说‘家丑不可外扬’,却转身就会利用手上所有的人脉关系,织成一张细细密密的网,将我捆在这里。”
肖桦皱眉,似懂非懂,问她:“您是被迫的,还是自愿的。”
李欣转头看她,眉眼间淡化了悲伤笼罩的惆怅,但愤然更深。
李欣:“她爸爸说只要她还坚持,那么我的未来就在这儿,如果我反抗,那么我弟弟可能连上学的资格都会被剥夺。他们明知道不是我主动,但宣之于口的是如果不是我,他们的女儿怎么会雌雄不认。可笑吧?”
肖桦没有转头看李欣,答非所问道:“您说的是章老师吗?我看到您昨天看的照片就是她。”
李欣倒也没有意外肖桦知道这些,静默承认。
肖桦又说:“章老师的事,其实我听过一些,但不是感情方面的,只听说过,她放弃了成为一名外交官,都觉得很可惜,李老师,她是为了您吧。”
李欣笑笑:“是啊,可是我却不敢感动。”
肖桦:“是啊,她越是以这样的方式守着您,您就越是无法脱离现在的困境。”
李欣诧异的看着肖桦,苦笑道:“看吧,连你都知道的道理,她却死守着这份执念不放手。”
肖桦问出心中的疑问:“那您对她到底是什么样的感情?您真的不恨吗?”
李欣抹了把脸,仰起头看着风尘不动湛蓝的天空,有转头看向太阳,尽管现在的阳光没有那么猛烈,但还是刺的她睁不开眼。
无论晨曦还是夕阳,你都没办法与之对抗,哪怕这光不够炽热。
“她有错吗?我为什么要恨她?”
肖桦:“其实我也不认为她有错,但毕竟现在的局面是她……”
肖桦把后面的话噎在了喉咙里,李欣对章晨洁的感情虽然隐忍,但同样炽烈,那份呼之欲出的暴烈肖桦看的分明。肖桦猛然意识到,那位始作俑者,在李欣这里,就像是一个玩闹无度的婴孩,一边怨怼着,一边又纵容着。
因为恨得真切,同时也爱着热烈。只是这份爱,被封存的太过久远,久到让人忽视,但它确确实实是存在的。
李欣:“从我们认识到现在,十年的时间,她从没有辜负过我,她也是搭上了她的全部在和她爸爸对抗,若不是顾忌我现在的境况,以她的性子,怕是宁可和我一起困在这个小镇子里。不过,对她而言,是乡镇还是地区,也没什么关系,我知道,没有我的地方,与她而言,都是荒原。”
李欣说着,微笑着转身:“你还小,如果你经历过爱而不得,你或许会明白。”
肖桦因这会,脑中忽的就闪现了一个声音:“我错了,你原谅我好不好。”肖桦一愣,随即掩耳盗铃般的甩甩头,心想为什么会想到他。
两人又从对肖桦的假设,扯出一些其他话题,或许因为话题越扯越远,笼罩在两人周身的愁雾也渐渐淡去,李欣站起来说:“说出来就轻松很多,其实我现在也不是很排斥这里,和农村的孩子们处的时间长了,觉得他们脸上纯净的笑容就像一汪清澈见底的溪水,让人的心会不由自主的跟着安定,再想想,就算一辈子在这里,都也不是什么大不了是事情。”
肖桦忽然像是想起什么来了,也跟着站起来,问她:“您说,我奶奶怎么帮过您?”
李欣脸上露出了今天难得一见的笑容,她转过身面向坟冢,“老人家曾是我的恩师,对我有恩,若不是老师,重男轻女的家庭里要供一个研究生女儿简直是痴人说梦。在我被迫回到这里的时候,老师是知道真相后,唯一一个给我肯定的人,她给我说‘感情这东西,虚无的很,爱恨怨嗔痴没有谁能准确定义,但都能切身感受,但就算血肉亲情也不一定纯粹,你却在这昏沉的世界里享受着最纯粹的感情,你该庆幸,有这么一个人爱着你’”。
肖桦笑了,“是啊,这就是我奶奶呢,一把年纪了,还能超脱世俗观念。”
李欣也笑说:“嗯,老人家清正一生,却总被诟病,若不是活得通透,那得多辛苦。”
肖桦的笑容慢慢收拢,望着墓碑上的照片,幽幽的说:“活得是通透,也还是很辛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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