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她提的离婚吗?” 其实我已经能猜得到答案, 他很聪明,该也知道我是明知故问。不过他没多说什么,听完也只是笑了笑:“不, 是我。”
“为什么?”我问。@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因为……”他低眉喃喃,思量片刻, “……因为有天我突然发现,比起把她留在身边,我更希望她能高兴。”
“你不能让她高兴吗?”我又问。 他闻声望向我,良久, 摇了摇头, 又一次笑了:“我不能。”
“我做过很多伤害她的事,弄疼过她, 吓坏过她, 唯独没怎么让她笑过。” “除了悲伤和恐惧, 我好像从没带给过她任何其他心情。记得临离婚那阵子, 我们之间一天不如一天, 她总是哭, 她一哭,我也就跟着慌了。”
“我又本能地逃出去躲了起来, 我做了太多错事, 我不敢见她,也不敢靠近她。” “可我也知道的,既然不会有结果,我们也不该再耗下去了。于是我一个人想了很久, 到最后终于说服自己, 我回到家里对她说,不然就这么算了吧。”
“我跟梁初三年半的婚姻, 一句话的事情,一夜之间就全没了。不过我一点都不怪她,我也没资格怪她,那是被我自己亲手毁了的,太多的节点里我一次又一次地让她害怕。”
“我跟踪过她,看她的手机、偷翻她的东西。”他平静承认,“像鬼一样尾随着她,她去哪里,我就跟去哪里。” “被她发现的那天,她吓得浑身都在抖。我看着她在我面前一路后退,她流着泪,脸色发白,就像她从霁城回来的那天。”
“我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会变成那个样子,那段时间我像疯了一样。明知道那些事情是不能做的,可我根本控制不住。” “而她的眼泪真厉害,就像无形间狠狠地给了我一巴掌。看见她哭的一瞬间,我好像忽然就醒了。”
“我在心里问我自己,这样对她,真的算是爱她吗?”
“我忽然记起小时候我养过的那只鸽子,救起它时它浑身都是血。”他闭着眼仰起头,窗外夕阳落了,天色暗下去,“我帮它擦干净了……可后来又亲手弄了它一身的血。”@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我是在那天意识到,我跟梁初该结束了。跟我在一起她不快乐,我也早不像从前了,那样偏执阴暗的我,除了伤害她,也做不了什么别的事情。”
他声音是发哑的,说完最后一句,他停住了。客厅里静下来,我耳边却好像一直还回放着他的话,后来他又蓦地笑了声,伸出左手,指腹从右手背上的刀伤一点点摸过去。
“其实原本我不是那样的,起初我只是怕她离开我。刚结婚的时候,她跟我没多少话,我不知道她想不想走,哪天会走,又不敢问她,只好时不时偷偷回家确认,看她还在不在。” “回家看见被她整理干净的衣柜,或是从楼底下看见亮着的灯,我就放心了。站在那儿看一会,然后再开车回医院。”
“现在回想,好像我一直都是那么远远地看着她。她跟陈炀在一起的时候是,后来她跟我结婚了也还是。”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其实就那样看着也不错啊,生活很平静,也没什么波折。可后来那一切变了,变的不是她,是我,有天开始我忽然不再满足于把她留住这么简单,也不再仅仅确认她是不是在家。” “我忽然对她产生了一种病态的控制欲,我希望她谁都不要想,谁也不要见。我希望她是我一个人的,就只待在家里等我回来,一时半刻没有她的消息我都会发疯。”
“那时我完全没法调节自己的情绪,就好像陷在里面似的。看见她的手机摆在桌上,我立刻就拿过来打开,把她的通讯记录全部翻个遍,翻完再放回去,才慢慢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 “每次我都很想抽死自己,想着再也不要这样做了。可下回看见,还是又偷拿过来,我也照旧一天天请假早退,等在她公司附近尾随她回家。”
“到底我为什么渐渐成了那样,那时我真的不明白,直到离婚我也不明白。” “不过离婚之后,我一遍遍回忆跟她那将近四年的婚姻,现在倒好像是有点明白了——当初一步一步推着我走的其实不是情绪,而是那些残忍的、接二连三的巧合。”
“比如在我终于决定走近她的时候,陈炀也在那时回到了她的视线里。” “比如有天晚上我们去商业街吃饭,那天她特别高兴,可偏偏在回家的时候陈炀给她发了好友申请,那条消息也偏偏让我看见。” “比如我去公司接她下班,她朝我跑过来,我们只隔了一个十字路口。分明那么近了,却又横空出现一辆车,我眼睁睁看着陈炀把她拉进怀里,看她望着他发愣。” “比如我给她买了冰淇淋,冰淇淋化了,把我们的手黏在一起。她笑着让我去她包里拿湿巾,我却在拿湿巾的时候,在夹层里看见陈炀送她的戒指。”
“她说喜欢有种沐浴液的气味,把家里的都换成那个牌子。我也觉得好闻,可见到陈炀才发现他身上有同样的味道。” “她送过我一件礼物,那是条领带。我打开,发现那是在陈炀朋友圈里出现过的纹样。”
“那么多次的巧合,就像见不得我拥有一丁点的幸福。它们总在我最高兴的时候给我当头一棒,而她也永远站在我触手可及又触不可及的远方,我看得见,却怎么也接近不了。” “它们一次次打断我的幻想,到后来,我也终于渐渐崩溃了。不过现在想想,其实一切早有预兆,那年初雪是我跟梁初的第一次错过,是不是也就预示了,我们原本就没什么缘分。”
“所以哪怕多年之后我硬要跟她重新再来,也不过是再多错过一次。”
“其实离婚前我跟姜晓园吃过一顿饭,那天她奶奶过世了,我不忍心,就陪她坐了一会。那时我也已经很多天没回家,我们一起喝了很多酒,后来我醉了,迷迷糊糊看着桌对面,她跟梁初真有些像,有那么一瞬间,我好像看见了她的影子。” “可哪怕那么像了,我还是知道她终究不是。我发现我满脑子只有梁初,我也就明白了,一直以来我模仿陈炀没什么用的,梁初她分得清楚。” “她该也像我一样……满心里只有她所喜欢的那个人。”
“我放走鸽子时是个夏天,跟梁初离婚也是个夏天。从民政局出来,我看见她打了一辆车跟着我,我盯着后视镜看了一路,下车时视线都模糊了,我很想再抱她一下,可我最后也没回头。”
我听见他哽咽,不过没看见表情,他已经别过头去。良久他站起身来,拿过衣帽架的外套,搭在臂弯里。
“走了也好,”他淡淡说,“省得我还要每天提心吊胆,担心她什么时候会离开我。” “她走了,对我倒也是解脱。”
“谢谢您听我说这些,”他情绪仿佛已经有些失控,低着头,似乎慌乱得只想逃离,“说得太多了,时候不早了,我该回去了。”
我没再说什么,起身送他到门外。开门时楼道里灌进一阵风,秋天的味道很浓了,秋天过后,就该下雪了。
“如果有天她回来,这次你能好好对她吗?”我问。 他怔了一怔,背对着我。沉默片刻后他抬脚下楼,声音飘散在风里。
“她不会再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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