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所说的“很久”大概不止他们离婚这一年,因为跟他结婚的那近四年里,她也总将头发散着。 她频繁扎马尾的时期得追溯回高中时代,那时候学校对发型管得严,头发不能垂肩。所以即便她非常不擅长扎头发,也还是得老老实实每天梳好头发再去上学。 等后来毕业了,才不怎么梳了。
这么多年了,他倒是还记得她高中时的样子。 梁初垂眼默想,从前的赵知砚又是什么模样呢,只可惜那时他们不怎么熟,他又总一个人躲在角落里,到现在她很努力地回忆,也只能记起一个模糊的、孤单而沉默的轮廓。
后来惊她回神的是那通电话,她望向手机,屏幕上显示来电人是“小杨”。 赵知砚当然也看见了,她手机就摆在离他不远的位置。他不瞎,也不健忘,立刻记起从前她单位上有个叫杨什么东西的,仗着年轻气盛就上赶着勾引她,也不知道是不是那家伙。
他余光瞥见她接起电话,听她很柔和地“嗯”了几声,然后跟那个小杨说起工作的事情。 饭馆里太吵,赵知砚听不见电话的内容,梁初言语间信息也太少,他猜不出来,只好一个劲地吃菜。
直到那通电话终于快结束,她都已经说了再见,似乎电话里那人记起什么,又多追问她一句。 赵知砚见梁初顿了顿,像是在思量打算,最后说:“订明天的吧。”
“嗯,手术结束了,接下来我找护工,”她说,“今晚我回家收拾东西,明天上午把该办的手续办了,下午起飞,过去刚好能赶上晚席。”
“房子帮我找好了吧?不用太大。嗯,先租半年就行,到后边再续……”
菜里的肉末切得太碎,赵知砚手发软,没夹住。 就那么零零散散地滚落在桌上,看起来有些狼狈,他慌忙放下筷子收拾,酱汁不小心沾在手上。
梁初还在跟电话里那人商量别的什么,赵知砚一字字听着,没来由地觉得心慌,脑子也渐渐空了。
他拿纸巾去擦手上的油渍,怎么都擦不净。 可他又好想擦干净,于是机械地一个劲揉着,不知不觉,竟将手指搓得干疼,他丢了纸巾,桌面上细细碎碎全是纸屑。
后来他视线里闪过一片洁白,不知何时她已经挂断了电话。从包里抽张湿巾出来,覆在他手指上。 “急什么。”她说。
赵知砚感到手腕一紧,被她拉住,轻轻向前扯拽一下。 他反应不及,连带着身子也被迫前倾一些,一只右手被她握着,手肘支在桌上,隔着一层湿巾,她指尖的温热传渡过来,柔软缭绕,像一团雾。
她这是做什么呢,赵知砚直犯怔。 那晚在病房里,就突然拉过他的手去看,现在也一样,干吗要帮他擦手指,他们还不该亲密到这种程度。
好半天,才记起问她。“你……要去哪儿?” “霁城。”她说。
“霁城,”赵知砚喃喃重复,又问,“要去很久?”
她却不再说话了,只有轻微动作延续。 潮湿温软的触觉从指尖源源传来,一下一下,她擦得很仔细,可他心脏还在乱跳着,他努力定一定神,重新开口。
“还是说……以后都不回来了?”
梁初手指松开,赵知砚的手垂落到桌上。 被酒精擦拭干净的指尖,如今暴露在空气里发凉,他将手缩回去,随即听见她平静道: “城北那间公寓,明天开始我就不再租了。”
“为什么?”他急忙追问,声音发哑,“这城市……这里不好吗?你去霁城,那以后……以后还……”
一瞬的语无伦次,赵知砚哂笑,他竟从没想过会有这么一天。 他们离婚的这一年,他始终没遇见过她,可总觉得她在这城市里,就终有一天能再见到,只要他慢慢等,只要多去街上走走就好。
却从没想过,有一天她会真的决定离开他所在的地方。 断了他的希望,也断了他的念想,如同明摆着告诉他,别想了,今后都不会再见。
可她走就走了,干吗偏还要让他知道?实在是没有这样残忍的事情。@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他握着杯子沉默,后来听见水声,是梁初替他续一杯茶。 “这城市是很好,”她语气不带波澜,“可是霁城也很好。我在这儿没亲人,也没家庭,对我来说,留在哪个城市又有什么区别?”
“公司在霁城开了分部,那边缺人,能给我更好的发展,我没理由不去。” “而且那也是我生活过十年的地方,我熟悉那里的人文气候,一个人也可以适应得很好。”
“我何苦非要留在这里呢?”梁初垂眸,端起茶杯,“难不成要像你医院里到处传的那样……等你求我复合吗?”
淡漠的字句入耳,赵知砚倏地抬眼。 “那些话,你听到了?” “当然啊,怎么会听不到,”她歪头看他,“你说那些话,不就是想给我听的吗?”
她神色冷冷的,转眼间,眼里再没有笑意。 赵知砚望着她表情,静滞良久,终于慢慢明白过她的意思,她在厌恶那些话,也就顺便憎恨了他,恨他传播消息造势,让她遭人侧目指点,道德绑架。 可是……
“你误会了,”他咬牙道,“那些话不是我说的。那是……” “是不是你说的,不重要。”忽然她也加重语气,出声打断了他。赵知砚蓦地怔住,有那么一瞬间,他觉得她好陌生,她好像变了,再不像从前。
“不论如何,赵知砚,你听清楚——” 她注视着他,放下杯子。
“我们没有可能了,希望你好自为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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