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岑卿有何事?”
顾仪走近了几步, 等他开口。
“殿下近来还是保重身体,秋日天凉。”
“改兵制之事臣有些头绪,明日会与兵部尚书商议的, 殿下莫要太过操劳了。”
岑观言踟蹰着,说了些公事, 很快转身出了殿门。
顾仪紧蹙的眉头舒展开来,“岑卿没有旁的话了?”
“殿下注意纪……”
低低的男声顺着光的方向传来,他这次没有回头,走得有些匆忙。
话也只说了半截, 又被收了回去, 只余一个背影。
岑观言有些看不清自己,他是否将情感的偏向掺进了理智中, 对纪怀枝, 乃至纪家产生了偏见, 他的结论是否错误, 会误导殿下的判断。
于是他收回了说到一半的话, 落荒而逃。
顾仪从太和殿里出来时, 前头的幼帝还未离开,靠在大柱旁, 见她出来小跑到她腿边。
“阿姊, 课业有些不懂之处,能教我吗?”
顾伦的眼里带着祈求,没和之前一样拉住顾仪的衣角,只是仰头看着她。
“陛下, 司空还在紫宸宫等您。”
顾仪绕过了面前的幼儿, 行了个礼便径直回了乐殿。
近几日再没有大事发生,平静得让人觉得不可思议。
刑部忙着整理众人报上来关于纪家的案子, 门梁上的狴犴雕像都腾不出人手清洗,落了厚厚一层灰。
岑观言也有些诧异,何咏虽不至于和颜悦色,也算得上互不理睬两两相安。没有故意架空,也没有在处理的事务中下绊子。
他在兵部待了近一个月,总算是摸清了如今大宁的情况。兵力有,但质极差,大多是直接从民间征来的,平日里操练也不多,甚至有许多人都没真正见过血。
其余的战马、甲胄、武器之类的,太久没有动用。他特地去仓廪查看,才发现已有不少锈迹斑斑。
今日又是休沐日,朝会又在下午,岑观言早早起来处理卷宗,整理兵部近几年的收支。
忽而,外头房屋主人喊他,说有客来访。
岑观言出了房门,只看见纪怀枝坐在主室内的凳上。
租赁的房屋并不算大,里头的器物也简陋,凳也是粗糙的木制,桌上放着待客用的粗茶。
纪怀枝并没有被怠慢的不快,见他出来后迎了上去,喊了一声“观言贤弟”。
岑观言看见来人,不痛快的情绪油然而生,无端的郁结和烦躁被他压了下去,上前寒暄了几句。
片刻后,两人到了街道上的一家酒楼里。
纪怀枝晃了晃手里的酒杯,“观言贤弟喝点什么?”
“纪公子,岑某不饮酒,您有何事便直说吧。”
岑观言不愿与他多说些什么,偏偏来人带着奇异的笑容,摆出一副有隐秘之事,且与你有关的模样,话里分明透露出,还可能与殿下有关。
“贤弟何必如此心急,酒能浇愁,也能舒心,是个好东西,饮上一两杯不妨事的。”
纪怀枝淡然地坐着,招呼着上了一壶丹笈春色,亲手斟了两杯,推了一杯过去。
丹笈是京城郊外的山名,丹笈春色是山里采的野柑橘酿成的果酒,清香可爱,似春色入眼,遍地花开,因此得名。
岑观言没接。
“贤弟若是不愿,愚兄也不勉强,只是该与你说的这事有些,我该捋一捋从何说起。”
纪怀枝自顾自地轻啜了一口,美酒入喉,带来微微的灼烧感,“便从观言贤弟进京说起吧。”。
“你应当有印象,就在这座酒楼,拾到过一张纸,撞见过两个人,暗示着陈谨贿赂主考官。不过贤弟一直是个聪明人,也没落进圈套里。”
“不对,从你进京那刻起,就踏进局里了。其余愚笨的可没这么好的结局了,有人咬了饵,成为篓中鱼,有人掀了饵,落进万丈渊。”@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然后是殿试后入翰林,你的同僚以为你得罪了贵人,把错讳栽赃到你身上。可惜贤弟破了局,恰好遇见陈谨这么个搅局的人,和一个还没坏到彻底的同年。”
“自然也有其他的倒霉人,给人挡了灾,没伤了性命也断了仕途。”
岑观言安静地听着,未发一言。
纪怀枝露出与平常不同的笑容,“我说过,贤弟是个聪明人,该猜到了些什么?”
“后来的容州之行,禺山太守,乃至于现在的兵部左侍郎,背后都有她的身影,不是吗?”
他失去温和的伪装,话里染上怒意,低语着。
“那个人站在高处俯视众生,以为能将人为棋子,下她爱的棋局,从不管弃子的死活,也不管局中的棋子要遭受些什么,还要摆出戏谑的姿态取乐。”
纪怀枝站起身,盯着对面人的眼眸,想看其中翻腾起怨怼和恨意,想看他失态,看他彻底失控。
可他发现他看不透岑观言。
这人就静静地坐在对面,眉头微蹙,仔细看才辨认出一丝的不快。
“纪公子,你与殿下很熟悉吗?”
他终于开了口,问的却是毫无干系的问题。
纪怀枝有些恍然,岑观言的眼神很像一个人,几乎能剖开他的伪装,似刀刃刺进心脏深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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