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宴来得很快, 夜色初显时,夏嵩的脚步声渐渐近了。
他轻叩三声门,也不等房中人的应答, 推门而入。
长公主侧卧在榻上,岑尚书手执一本书卷, 看封皮是这庭院原先留下的史书,他轻柔地念着前朝故事,榻上人却有些疲倦地打了个哈欠。
两个侍女站立一旁,一人沏茶, 一人收拾着带来的衣裳。
弄影见人来, 迎了上去,语带焦躁:“夏大人, 奴婢能去黎州药店抓个药吗?殿下身子不好, 太医开了滋补的方子, 吩咐了一日都不能落下。”
夏嵩眼里流露一丝寒光, 笑意温和:“既是殿下要的, 便去吧。柳叶, 黎州城小巷错杂,你带这位姑娘去走一趟, 早些回来。”
顾仪从榻上坐起, 似乎是才察觉夏嵩未经允许直接推了门进房,面带愠色:“夏知州好生无礼!”
“叨扰殿下了,臣一时心急,沈家家主也到了, 想着他们与殿下是亲眷, 您会想尽快见一见。”
夏嵩说完后瞥见顾仪露出欢喜的笑意,像是极高兴能见到血脉相连的亲人, 有些期盼着将至的晚宴。
顾仪借口梳妆打扮,让夏嵩先前往设宴的正厅,随后关上了门。
“晚宴后岑卿可寻机会与夏嵩密谈,找个什么理由都行,按先前计划行事。”
“穿云可与府衙侍卫攀谈套话,可适当透露京城形势,尤其与新法相关事宜。”
她将长发顺手绾起,只插上一根珠钗,钗合两股,显出些锈迹,是旧人之物,能引久未逢面的人起遐思,再给她揭露真相的机会。
轻着粉黛,以口脂润上艳色,描一笔蛾眉,披一袭广袖流云衫,风情顿显。
顾仪望完镜中的自己,起身将手搭在岑观言手臂间,抛去一个带笑的眼神,得到他的回应。。
“走吧,可别让夏知州等急了。”@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宴席摆在正厅,顾仪从院中的小桥上穿过,不过片刻就到了正厅门口。那里已有侍女引她朝里走,指明她的座次。
在夏嵩的下首。
笙箫管弦之声已然奏响,舞姬腰肢柔软,跳的是一曲绿腰。血色罗裙飞扬,在最后一个羽音落下时,缓缓落下。
烛火将正厅染得通明,几乎座无虚席。沈家人应是在右侧坐着,顾仪一眼便认出了右侧最前方的中年男子,他与先太后有些相似,眉眼尤其像,容仪威严,神色凝重。
她该称一句“舅舅”。
沈期在门开时,很快将目光投向了入门而来的女子,夏嵩事先告诉过他,昭和长公主将赴宴。
他望见女子斜插的珠钗,东珠上有刮痕,还是幼年时他经手的那支珠钗,久远的记忆涌上心头。
这场景在幼年时曾见过,燕婉缠着他非要一支珠钗,又要和京城其他贵女不同。他拿着铜丝和凿剪类的工具,又从母亲的妆匣里挑了几颗成色最好的东珠,笨拙地穿进铜丝里,再扭成一股。
可惜,最后将收尾拧紧时,刀尖一滑,在花心的东珠表面留下一道划痕。他心疼毁了这钗,燕婉倒是不嫌弃,欢喜地抢过去插进发髻里,还向父亲炫耀她的新珠钗。
他压抑住心中的激动,淡然地收回视线。
“臣夏嵩参见殿下!”
夏嵩领着黎州城一众官员行礼,沈期也一同起身,行了一礼。
顾仪骄矜地微点了点头,示意众人起身,打量着正厅中的宾客。他们神色各异,视线来回游移,最终带着些畏惧回到夏嵩身上。
她只当没看见,抬腿迈向主位,苏复在她前头将椅子擦拭了一遍,她才缓缓坐下,扬起一个挑衅的笑:
“夏知州不介意本宫坐你的位置吧?”
“殿下要坐,臣自然不敢介意。”
夏嵩方才热络的语气一下凉了下来,颇有些无奈地摊了摊手,坐在了顾仪下首。
顾仪应得敷衍,端起酒杯却不喝,从酒杯处望向沈家所在的位置,也没了初进正厅时盛气凌人的意味,眼眸微眯。
夏嵩终究是不能忍受有人站在比他更高的位置,在他被激怒的过程中,便会露出马脚。
比如现在,他的眼神不断地望向斟酒的侍女,虽掩饰得很快,还是显露出蛛丝马迹。
绿衣的侍女端着酒壶一路过来,来到了夏嵩的桌边,素手托住酒壶,浅笑盈盈地为他斟酒,手指不经意间掠过夏嵩的手腕,再很快擦过,留下一点意味不明的暗示。
“殿下,奴婢为您斟酒。”
绿衣侍女已走到了顾仪的桌前。
岑观言起身,在顾仪身边耳语了几句,引得宴上人瞩目此处。
“本宫不饮酒,倒是白费了这一壶好酒,喝了该身子不舒坦了。”
这酒里有什么她不能断定,反正不只是一杯酒,下的毒就要看夏嵩心里多狠了,是想一举斩草除根,还是想让她吃些苦头。
她笑得坦然,不接过那杯酒,任由绿衣侍女的手停在空中。
侍女向她投去恳求的目光,弯月似的眸子里盛着一泓水光,倒显得是顾仪依仗着身份欺凌一个斟酒的婢女似的。
“女儿家的,酒是该少喝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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