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挑着挑着,她突然发现,三天前黑雾的毒药呢?那么大一颗毒药放在角落,现在去哪儿了?
总不会梦游吃了吧。
大脑灵光一闪,云栩栩突然想起来,她在无妄山修炼,身体出问题,司空渊随手喂给她一些药。当时瓶瓶罐罐很多,他肯定顺手把毒药也喂进去了。
所以,她今天才会毒发。
万万没想到,她竟然是自作自受。果然害人之心不可有,她当时留下毒药,想着以后也许能派上用处,结果,转眼就派在自己身上。
云栩栩神情复杂,说不出什么感受,她叹了口气,把这件事抛到脑后。
事到如今,这些全都不重要了。
思索间,司空渊已经喝完解药,正在闭目调息。云栩栩把丹药放在床边,深深看了他一眼,转身离开。
走到门边时,她忽然站定。五指握紧把手,偏头,却没敢看对方的脸,低低说了句,“对不起。”
对不起之前鬼迷心窍,动手害你。
说完这句话,云栩栩便关上房门,头也不回地离开。
*
如果生命只剩下一分钟,还能做什么。
【倒计时一分钟。】
毫无起伏的机械音响起时,云栩栩正在思索这个问题。她提着裙摆下楼,走到一楼后,脱下外套搭在椅背,又端起桌上的蛊毒,走到门外。
如果生命只剩一分钟,她想见见太阳。
圣尊殿外,天空湛蓝,正午的阳光倾斜而下,仿佛金色的瀑布。云栩栩走下两阶台阶,慢慢弯腰,用手撑着地面坐下。
石头台阶暖洋洋的,坐在上面传来阵阵热意,云栩栩仰头望天,忽然想起两年前,她宣誓的那天。
那天也和今天一样,阳光很盛。透过玻璃窗时,照射出空气中浮动的灰尘。偌大的教室中吵吵闹闹,她和室友们坐在角落,讨论着明星八卦。导员喊了好几次,教室才安静下来。
他们导员刚毕业,年纪轻轻却一股官腔,讲话让人昏昏欲睡。云栩栩不自觉就打起瞌睡,下巴一点一点。
直到音乐忽然响起,她才揉着眼睛醒来,迷茫地看向讲台。室友拍她的肩,小声说,“宣誓了。”
明明还很困,听见这几个字后,云栩栩突然清醒。她跟着大家站起来,右手握拳举到耳边。
带领大家宣誓的是系主任,六十多岁的老教授,说话铿锵有力,眼中还泛着泪光。云栩栩跟着他一字一句念道:
“健康所系,性命相托。”@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当我步入神圣医学学府的时刻,谨庄严宣誓。”
“我决心竭尽全力除人类之病痛,救死扶伤,不辞艰辛,执着追求,为祖国医药卫生事业的发展和人类身心健康奋斗终生。”
“宣誓人,云栩栩。”
那天她穿着崭新的白大褂,用稚嫩的嗓音宣誓。虽然不知道未来会发生什么,但是她已经坚信,她一辈子都会遵守这个誓言。
今天为止,一辈子结束,她确实做到了。
云栩栩忽然想起之前那个假设,如果当时没学医,会怎样?
‘如果当时没学医,我也会很快乐。但是,内心一定有遗憾吧。’云栩栩微笑着端起药碗,将蛊毒一饮而尽,反正都要死,不如最后帮司空渊一次。
等大魔头身体恢复,出现在圣宗,黑雾发现对方根本没中蛊,该是怎样的气急败坏?他大概会骂人吧?
云栩栩唇边溢出一缕笑,蜷缩着身子倒在台阶上。毒药发作,她的身体已经很疼,但是心,却意外地满足。
【倒计时五、四、三……】
疼痛愈发剧烈,已经超过身体承受的范围,云栩栩任由思绪陷入混沌,昏迷前她挤出最后一句话。
“再也没人能威胁我了。”
【二、一、零。】
机械音戛然而止。
*
晴空朗日、鲜花满园,女孩孤零零倒在台阶上。她蜷缩着身体,白色裙摆散落绽开,像是波动的水纹,在阳光粼粼漾漾。
吱呀一声,她身后的朱红色大门打开,荡出一片玄色衣角。
身穿衮服的男人气势凛然,他走到她身边,留下一地阴影,像是黑夜倏然坠落。司空渊没用灵力,弯腰捡起地上的碗,修长手指拈起一滴褐色液体,神情复杂。
单鸾比他慢一步,圆滚滚的身子才飞到屋外。它鼻子嗅了嗅,当即大喊出声,“啊啊啊,小圣女怎么把蛊毒喝了!!!”
它落在她身边,但不敢碰她,只能扑棱着翅膀来回乱跳,“蛊毒在这,那她喂你的又是什么?”
司空渊伸出左手悬在碗上,清透的液体从指间逼出、流入瓷碗,单鸾飞起来看,忽然一愣,“这是我的眼泪?她哪里来的?”
“本尊给她的解药。”司空渊捏着碗,指节泛白。
凤凰的眼泪能解百毒,上午她哭得他心烦,便顺手给出一瓶,没想到……
“你是说,她自己没吃解药,而是给了你?”单鸾也不扑腾了,站在最高一阶台阶上,小脑袋贴着云栩栩柔软潮湿的长发,表情有一瞬间不解,“她不是……”奸细么?
不等大魔头解答,它自己便想通了。
小圣女先是中毒,然后被胁迫来给大魔头下药。所以,她手里有一份解药和一份毒药,然后,她选择把解药给别人。
“她是不是有点……”单鸾也不知道该用哪个词,沉默一会,它问,“现在该怎么办?”
小圣女现在只有进气没有出气,显然活不了太久。
“你给她解毒。”司空渊道。
“哦,对!但是我只能解一种,蛊毒没有办法,”单鸾说完,奔着药碗飞过去,被司空渊拦住,他皱眉问,“做什么?”
单鸾:“碗里有我的眼泪。”好不容易哭出来的,别浪费了。
“用新的。”司空渊面无表情地回答,他五指发力,修长的指节微微弯曲,青色瓷片瞬间化成粉,落在漆黑瞳孔中,明明灭灭。
司空渊突然开口,“你看着她。”
单鸾正在努力地挤眼泪,闻言一怔,对着大魔头远去的背影问,“司空,你去哪儿啊?”
“杀人。”
*
圣尊殿外,人头攒动,葛正初领着白袍侍者焦急地等在外面,他们是来接圣尊的。
内廷大门打开的一瞬,熟悉的玄色衮服出现,所有人都肉眼可见地放松。
“圣尊,您已经醒了!”葛正初激动地喊道,随即又想到什么,向前一步严肃开口,“圣宗内出现敌人,潘长老苏长老已经受伤,还请圣尊出手。”
司空渊站在门边,身后是耸入云霄的巨大宫殿。他站在阴影中,黑眸凝霜、气势阴冷,仿佛从地狱杀到人间的鬼魅,要用血染出一片新的炼狱。
他冷冷地看着眼前的人。
“圣尊?”葛正初不解地看向他。
司空渊一动不动,只是淡淡开口,“葛长老,你身体好了。”
“谢圣尊关心,属下身体已无大碍,”葛正初躬身道谢,他眉头紧锁,“只是现在情况危急……”
“哦?”司空渊打断了他的话,挑眉道,“本尊以为,分魂消散,葛长老的伤应该没这么快好。”
衣袖下的手指微动,葛长老垂眸道,“属下不明白您的意思。”
“不明白?那本尊就解释一下,早上的刺客、被侵入神识的圣女候选人、乐初乐怀,都是葛长老的一缕魂魄。他们接连丧命,想必葛长老的日子也不好过。”
说话间,司空渊离开内廷,他脚步极轻,几乎不沾地面。然而,凡是他踏过的地方,竟然都生出薄薄的冰层。
冰层以雷霆之势扩散,瞬间蔓延到整个外廷,四周温度骤降,空气中也飘出细细的雪花。一眨眼,冬日已到。
葛正初本来作揖躬身,随着冰层的蔓延,他的肩膀逐渐舒展,头也慢慢扬起。寒冰到达脚下的一瞬,他骤然起身,脸上竟然还带着笑,“圣尊是何时发现的?”
他开口的瞬间,所有白袍侍者神情都跟着变化。他们脸上恭敬不再,齐齐抽出剑,正对着司空渊。
面对众人叛变,司空渊依旧没什么表情,他拂去肩上雪花,随意开口,“葛长老认为呢。”
“是分.身在地牢自爆时,属下没有您受伤严重?”葛正初眼中闪过淡淡的遗憾,“属下还以为,您不会注意到呢。”
司空渊修为更高,遇到同样伤害,受伤也该更轻。可惜葛长老之后还有计划,不能假装昏迷。
他遗憾叹气,刚要说什么,却看见司空渊眼中有嘲弄、还有讥讽。
“难道属下猜错了,”葛长老忽然沉下脸,“是临城的时候?”
功法限制,一位修士最多分出十一缕魂魄。
所有人都以为,是八位圣女候选人,再加上青枝、乐怀、乐成三人。
但实际上,有两个候选人自愿叛变。所以真正的十一人,是六位候选人、青枝、乐成、乐怀、医修以及黑雾。@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黑雾从来都不是本体,只是被控制的十一分之一。难道司空渊察觉到这点?
葛长老死死盯着司空渊,只见对方依然没开口,黑眸仿佛能洞察一切。
“哼,何时知道又如何?圣尊还不是落入现在这番地步,”葛正初忽然沉下脸,他一抬手,无数人狼从天而降。
上百野兽将司空渊团团围住,它们露出森森的獠牙,不断低吼,只等收到命令后进攻,将对方撕碎。
这次,不用对方多言,司空渊已经开始动作。宽大的袖袍抬起,露出苍白修长的手掌,拇指中指对碰,一道森冷的灵力突然从他指尖溢出。眨眼间,距离他最近的一头人狼发出哀嚎,直接化成血雾,散在空气。
葛长老有一瞬间惊讶,但很快沉下面孔,阴狠地说道,“动手。”
顿时,所有人狼嘶吼着向中间汇聚,司空渊脚跟轻点,瞬间飞到半空,他侧身避开后方冲过来的人狼,一掌打向地面。
地面轰然炸开,爆炸中心的五六只人狼顿时丧命。其余被冲击到的野兽,倒地后则立即起身,吼叫着向天空冲去。
一个照面,人狼已经死了七只,葛正初脸色愈发难看,他在战场外抬手,威胁过云栩栩的医修瞬间来到他身侧。
葛正初:“蛊虫何时能起效?”
医修身形僵硬,哑着嗓子开口,“现在。”
葛正初拢着手,眼中阴狠闪过,“好。我倒要看看经脉尽碎后,他还怎么动手。”
……
鲜血漫天,混合着野兽的腥臭,刺鼻难忍。
司空渊捏爆一只人狼的头颅后,表情愈发不耐。
很烦。 只想杀人。
圣尊殿内,灵力浓郁,它们宛如被光芒吸引的飞蛾,不停向体内涌入,仿佛要撕裂经脉。自从云栩栩出现,这种情况已经很少发生,直到今天她濒死昏迷。
司空渊动作微顿,眸中寒意乍起。
‘蛊毒起效了!’葛长老顿时注意到这点,他眼中闪过精光,立即命令道,“都冲上去。”
人狼没有太多思维,只有杀戮的本能。闻言像是嗅到鲜血的野兽,狰狞着跑过去。
顿时,前后左右天上不断有人狼出现,一个又一个直接将司空渊埋住,它们堆积成一座小山,再无一点缝隙。
血腥味蔓延,久久无声。
葛正初脸上已经凝出胜利的笑容。突然,毁天灭地的灵力从中间炸开,所到之处瞬间湮灭一切。狂风席卷,地面掀开,土壤寒冰炸入空气,天地一片混沌。
葛正初一把抓起医修挡在身前,随即运功抵挡。灵力余波不断,他接连呕出数口鲜血,直到快承受不住时,一切才停止。
四周寂静无声,放眼望去已经没有任何活物,葛正初挥开空气中的灰尘,迫不及待地看向中心。
刚才司空渊站立的地方,只剩一个深坑,什么都没有。能造成这种程度的伤害,只能是修士自爆丹田。
“我赢了?”葛正初一愣,随即狂笑,“哈哈,我赢了!”
“葛长老未免高兴得太早。” 冷冷的嘲讽声在耳畔响起,司空渊从他身后缓步走来,眼神幽暗,身上没有半点伤痕。
笑声戛然而止,葛正初瞬间变得惊恐,不等他抵抗,司空渊已经掐住他的喉咙,冷冷道,“解药。”
“什么、咳咳、什么解药。”葛正初两手使劲扒着司空渊的手,脸涨得通红。
“蛊毒的解药。”
司空渊身上的寒意透过手掌传来,几乎要冻住喉咙,显然不是中蛊的样子。
葛正初不知道对方为何问这个问题,也只能回答,“蛊、蛊毒进入体内后直接发作,没有、咳咳咳、没有解药。”
嘎嘣一声,他的脖子,断了。
Copyright 2021宝石小说All Rights Reserve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