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来二去,这些平日看不见的大能,竟然都出现在小小的解惑山。
而克忠真人,则是感受到众多强大的气息,唯恐发生意外。然而赶来后,却发现大家都是来听课的。
克忠:心情复杂。
忽视医修们异常狂热的视线,云栩栩对师父笑笑,最后道,“我已将这七日讲述的内容撰写成册,还增加了很多补充内容,一个低阶灵石一本,可以在东洲任意书庄购买。”
“在座各位皆知,一个低阶灵石并不贵,为了防止互相借阅,每次阅读时,都必须输入一缕神识,证明是本人。”
“本次传道就到这里,如我第一天所说,可信可不信,任凭质疑。”
“祝各位都能成就自己的道。”
说完这些,云栩栩拂袖离开。广袖宽袍留下一道缥缈的痕迹,便消失不见。弟子们愣了愣,二话不说,疯狂离开解惑山。
——当然要快点走,万一慢了,什么时候才能抢到书。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一个低阶灵石,换算到现代约等于一块钱,所有人都能买起。至于输入神识,大宗门的功法都有这样的防盗措施,太正常了,所以毫无疑问,所有人都会买。
更何况,还有了“听课就能进阶”的传言,可以想象,书庄该是何等的人山人海。
云栩栩隐匿身形站在云层之上,看弟子们犹如蚂蚁搬家,长长一串飘向宗门山庄,每一个都眼神狂热,生怕落后一步。
虽然这是她的计划,然而目标达成的一瞬,她还是控制不住高兴。
她想,让这风吹得更远一点,吹遍东洲每一个角落,吹拂在那人身上,她就能顺着风,来到他身边。
***
书卖得很好,远远超出云栩栩预想,几乎人手一本,不仅让她名声大噪,昭天宗的地位也水涨船高。
克忠真人特意来偏山,看见冰屋子时多瞧了两眼,转头时递给她一个储物袋,说道,“无量海域一战后,修士凋敝,你愿意把功法心得分享出来,做得很好。”
她传授的知识很基础,于上层修士没有作用,但能让普通修士更进一步,对于修真界的大环境,无疑是百利而无一害。
“谢谢师父夸奖,我当时也没想那么多,”云栩栩笑了笑,放下画笔,接过储物袋放在手里端详,“师父,这是什么?宗门给我的奖赏?”
“是高武和修洁给你的谢礼。”
迷茫片刻,云栩栩才想起来,他们是当场进阶那两位。她捏着储物袋边缘,神色说不出的古怪,“竟然是他们送来的……倒也不必,我还想谢谢他们呢。”
云栩栩有自知之明。 她讲的医学常识很独特,但并不常用,例如法修、器修……甚至修真界大多数修士,他们根本不需要这类知识。
学会大脑的工作方式,能让剑更快、法器更高阶么?
不能。
所以,她的书卖得好,更大一部分原因是那个流言——看她的功法能进阶突破。 修真界讲究机缘巧合,比现代人更迷信。一个低阶灵石能买到的机缘,修士当然会争先恐后,才会修真界人手一本,连很多修真大能都暗戳戳买了。
某种意义上,云栩栩和高武修洁是双向成就。
“不止如此,还有另一件事。”克忠真人打断她的思索,顿了顿,才缓缓开口。
云栩栩听着师父端肃的声音,握着储物袋的五指慢慢收紧,指尖因为过于用力而发白,许久后,她对着克忠点头。
“好,徒儿答应了。”
……
克忠真人离开后,奉明和崇礼准时来报道。
云栩栩把玩储物袋的抽绳,视线很空,好像在看储物袋里面有什么,又好像什么都没做,直到奉明用力拍了下肩膀,她才陡然清醒。
“二师兄你干嘛?”云栩栩打掉他的手,重重把自己摔在躺椅上,不满道,“你不修炼么?怎么天天往我这里跑?”
“你个没良心的,”奉明一屁股坐在旁边,做出哭天抹泪的表情,身子却不停往里挤,试图把小师妹挤下躺椅,“师兄马上要离宗,临行前最不放心你,结果、结果你却这样对我……”
二师兄两手捂住脸,一边假哭,一边成功把师妹挤下去,独占躺椅。
云栩栩:“……”突然想叛逃师门。
无视二师兄尴尬的独角戏,云栩栩又拿出两把椅子,示意三师兄坐下,认真询问,“离宗是怎么回事?二师兄要出去历练?”
崇礼没坐下,而是拿起一旁的花瓶,扔掉枯黄的干花,变戏法般从怀里掏出一把红杜鹃,放进瓷瓶后点缀了几珠白山茶,这才慢悠悠坐下道,“不仅仅是二师兄,我也要参加。而且不是历练,是去秘境查消息,还记得你提出的建议么?各宗长老同意了。”
云栩栩当然记得,几个月前和各宗议事,她提出可以前往各大秘境,寻求“天道”是真是假。而且师父刚刚还和她说这件事,她只是没想到,二师兄和三师兄也会参加。
他们的修为不低,但也不算特别高,不应该是主力军。
看出她的疑虑,崇礼解释,“不是我们两人单独去,而是其他长老带队。师妹知道,秘境诡谲莫测,多一个人多一份力量。”
云栩栩了然点头。 “天道可能为假”,这件事太大了,修真界采取人海战术不足为怪。
她打开乾坤戒,流水般拿出丹药、法宝、武器,“覆巢之下安有完卵,如果天道真有问题,我们谁都逃不过,师兄们要去查询真相,我非常支持。只是秘境危险,多带东西保护自己。”
一粒就能引发争抢的高阶丹药,此时却一瓶挨一瓶,堆成一个小山包,云栩栩还嫌不够,又拿出一些高阶法器堆在上面,把小山包变成大山包。崇礼看着忙忙碌碌的小师妹,神色柔软下来,慢慢笑了。
他盖住她的手,“师妹不必,去秘境而已,和平日历练没有差别,不需要这些。”
大一点的手盖着小一点的手,掌心传来阵阵温暖,不是男女之情,而是家人的感觉。担忧的心被这热度平复,云栩栩没再动作,但神色仍然纠结,“毕竟是上古秘境,和平时历练还是有差别的,哪怕不带其他东西,丹药还是要带一些。”
知道师妹的性子,若是不拿点什么,她怕是不依。崇礼挑出几瓶救命的丹药,一半收入乾坤戒,一半扔给二师兄,“那师兄就谢谢师妹了。” 崇礼话锋一转,“师妹不必担心我们,师父知道我们的修为,划分的都是比较安全的秘境,反而是你,不知道要去哪。”
“三师兄别骗我,秘境变化莫测,根本没有所谓安全的秘境,”云栩栩又挑出一些丹药,强行塞给三师兄,顿了顿开口,“至于我,师父已经来过,他让我去九阶秘境。”
“什么!师父竟然让你去九阶秘境。” 奉明悠哉悠哉躺在椅子上,听见这句话陡然一惊,他拄着胳膊起身,匆忙间滑下躺椅,撞上椅子底下的一本竹简。
听见声音转头,看见二师兄的动作,云栩栩忽然变了脸色,“别碰那个!”
奉明立马收手,但为时已晚,手肘碰到竹简,一阵尖锐的疼痛瞬间冲入大脑,仿佛千万根银针忽然插入脑袋,摧枯拉朽摧毁他的神识。奉明意识到不对,忍着疼痛起身,但他惊恐地发现,竹简像黏在他胳膊上,怎么甩都甩不开。
“砰——” 一声巨响,奉明直接被击出十几米,撞在冰屋子上,撞碎了冰屋子的外墙,但也斩断了他和竹简之间的联系。
云栩栩收势,大步向前,眨眼出现在奉明身旁,捞起二师兄往他嘴里塞丹药。
顶级伤药汇入丹田,化成温和的力量灌入神识,如潺潺流水,滋养撕裂的神识。奉明被云栩栩搀着,迷迷糊糊站在一地碎冰上,脑袋很晕,“发生什么了?”
“神魂入脑,不是什么大事,休养几天就好,”云栩栩抬手,轻飘飘的竹简落入掌心,崇礼跟着走过来,看向竹简的目光带着探究。
已经被发现,云栩栩干脆承认,“这是母册。” 她卖出的书都是子册,由母册拓印,通过子母书册的联系,她能知道一些事。
崇礼扶着二师兄,让他靠在自己身上,目光却一直落在竹简上,他并未多说,但语气带着不赞同,“这是禁术。”
子母书册类似子母蛊,都能起到监视、控制的目的,虽然没有蛊毒霸道,但也早早被列为禁术。
崇礼严肃地看着小师妹,“你有没有想过,若是被发现,你会遭到怎样的对待。”
现在云栩栩站得多高,一切败露时,就会摔得多惨。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云栩栩预料到三师兄会教训自己,但她没想到,他是因为担心而教训自己。准备好的托词忽然说不出口,她指了指一旁完好的病床,示意详谈。
高阶丹药起效很快,一盏茶时间不到,奉明已经清醒大半,他晃晃悠悠回忆师弟师妹的对话,也板起脸看着云栩栩,“这么危险的东西放在身边,伤到你怎么办?”
两张不同的脸上,挂着同款的担忧和不赞同。云栩栩被这样的视线注视着,心脏又酸又软,这一刻,她迟钝地意识到,原来师兄们真的把她当做家人,原来在看不到的地方,一直有人在无声地爱着自己。
这个瞬间,因为父母离世而缺失的那一部分,忽然就被填满。同时,几个月未曾动摇的心,也生出几分不确定。
她想,我真的该继续么?继续忽视一切、不管不顾地寻找那个人。 如果她一直继续下去,等找到对方后,又会不会因为错过师兄们而后悔。
她像是慢一拍的孩子,永远在错过,永远在追逐,永远在后悔。
“子母书册,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崇礼把她的沉默当做犹豫,又主动问了一遍。
云栩栩压住多余的心情,深吸一口气解释,“这是改良过的子母书册,它只有一个功能,输入子册的神识,最终会传到母册上。”
这个想法来源于现代的大数据。修士购买子册,必须向书中输入一缕神识,这缕神识会传到母册。就像必须用身份证购书,而她会收到每个人的身份证数据。
奉明讶道,“那我受伤,是因为太多其他人的神识突然传入脑中,我承受不住?”
云栩栩点点头,“对,师兄的修为不够,神识无法一下接受太多的信息,才会突然崩溃。”
奉明摸摸鼻子,没说话,真的开始思索,是不是自己修为太低。
同样的说词,骗得了奉明,却骗不过崇礼。三师兄向来温和表情变了,他盯着云栩栩,眼中是压抑的怒火,“奉明承受不住,那你呢?你就能承受得住?云栩栩,你要找人,可以,但前提是不能伤害自己!”
虽然云栩栩透露的不多,但崇礼向来多思,很快明白师妹的想法。她之所以收集其他人的神识,不为其他,只是因为她想找到那个人。她妄想着如果那个人翻开书,她能马上知道。
崇礼简直不知道说什么,他一拳砸在冰墙上,顿时把冰墙轰成碎渣,“那么多神识,你怎么看得过来,你知不知道,如果承受不住、神识受损,你再也不能修炼!”
向来温和的人发怒最可怕,云栩栩缩着肩膀,再也没有之前的游刃有余,磕磕巴巴解释,“我、我也没想到会有这么多人,而且这种程度的神识搜索,还在我承受范围内。”
这是真话,云栩栩最初的设想,只是让更多人看见自己。她想,如果不仅是自己在找对方,如果对方也在找自己呢?这样那个人认出她后,就能用子母书册联系她。
云栩栩只是想留下一个联系方式,没想到最后变成这样的结果。
哪怕听了她的解释,崇礼依旧面容冷凝,云栩栩也惴惴不敢说话。唯有奉明,保持着他惯常的反应慢半拍,听到师妹说没事就相信了,还傻乎乎地提问,“师妹,你什么都不记得了,哪怕对方传来神识,你也认不出来啊。”
云栩栩小心翼翼抬头瞥了三师兄一眼,见对方没继续发怒,才轻轻回答二师兄的问题,“我会知道的。”
虽然她失去全部记忆,可她仍然坚信,再次见到到对方的一瞬,她就会认出对方。 这样的想法没有任何依据,可她就是莫名笃定。
云栩栩垂眸,遮住眼中汹涌的情绪,又重复一遍,“我会知道的。”
她的声音又轻又软,像散在空气中的泡沫,空洞虚假,稍不留神就会被戳破,可她偏偏捧着这样的泡沫,无论如何都不愿意放弃。
崇礼神情几经变化,最终归于无奈,他把师妹垂下的发丝勾到耳后,叹息道,“你有分寸,就好。”
云栩栩一怔,轻轻“嗯”了一声,但她明白,三师兄并非同意她的做法,只是无奈她的坚持。
就像她,明明修为比对方高很多,然而三师兄发怒时,她还会感到畏惧。
他们都是人,都妥协于爱。
奉明左看看右看看,明白到这件事翻过去了,他在心中无声地叹息,面上却什么都不显露,依旧明朗轻快,他撸了一把云栩栩头发,弄成乱糟糟的一团,才咧着嘴问,“这件事就算了,你心里有数,师兄们不会多问。但九阶秘境又是怎么回事?”
“别弄我头发,”云栩栩大声抗议,挥舞着双臂抵抗二师兄的蹂.躏,“九阶秘境一事,跟我有关也跟我无关。你们记得高武长老吧,就是在论道会当场突破那个,他本来是带队的长老,但现在忙着巩固灵力,师父便让我去了。”
“你也算自作孽了,没有那场开坛论道,带队之人也不会是你。”崇礼还没完全消气,话语间难免带着点锋芒,但不到片刻,他又是那个关心师妹的三师兄,担忧道,“九阶秘境本就危险,师妹带队,怕是会有人惹事。”
他们探查各大上古秘境,是为了探寻“天道”的真相。但人心各异,九阶秘境能实现所有愿望,修士们真的甘心只探求天道的真相么?这种情况,最容易发生争端。
“师兄不用担心,不提我现在的修为,九阶秘境在无量海域上,现在无量海域被分割成两半,能不能找到还不一定,更何况……” 云栩栩的目光有一瞬间茫然,像是在回忆什么,只可惜她的记忆清除得很干净,只好不确定地说道,“我觉得,我应该是去过九阶秘境的,直觉上,我不觉得它危险。”
奉明和崇礼对视一眼,对此不置可否。
他们没有怀疑师妹的话,实际上,他们也认为云栩栩去过九阶秘境。毕竟,师妹离开宗门时还是凡人,半年时间,已经成长为渡劫期修士,这种进阶速度,除去秘境,不可能有其他解释。
总不会是另一个渡劫修士把修为渡给师妹吧。
所以,他们几乎是笃定,云栩栩曾去过九阶秘境,而且愿望是提升修为。
虽然去过一次,并不代表下一次会没危险,崇礼还是松口气,他嘱咐道,“不要大意,也不要轻信你的直接,否则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他顿了顿,再开口时声音泛着冷意,“最重要一点,不要心慈手软,现在修真界动荡不安,有些人想趁乱做些什么,也不一定。”
东洲看似平静,实则底下暗潮涌动。
虽然各宗明令禁止,但流言还在快速传播。低阶修士担心还能不能修炼,中阶修士担心力量太小,高阶修士不敢突破,每个人都像鼓胀的气球,在爆破边缘徘徊,惶恐不安等待一个结果。
人心动荡,鬼怪便会盛行。
从无量海域回来后,云栩栩最不怕的就是鬼怪。 她低低笑了,指尖抚上眉骨,用力捏了捏,“放心师兄,虽然不可思议,但我现在完全是心慈手软的反义词——心狠手辣。” 有时候脱口而出的计谋,连她自己都会害怕。
“师妹若真能做到心狠手辣,师兄怕是做梦都要笑醒,”崇礼拉起奉明,“我们今晚出发,先走了。”
奉明也笑嘻嘻开口,他指着那堵被他撞碎的冰墙,“这面墙,等师兄回来给你修。”
他们没说告别的话,也没提秘境中可能发生的种种危险,而是像平常一样,淡淡说了句“先走了。”
握着竹简的指尖有一瞬用力,云栩栩点头,送两位师兄离开。
奉明先御剑走的,银白剑光如流星划过,眨眼便消失不见。而崇礼站在山崖边,握着剑,手指时松时紧,似乎想要开口。 他转头,犹带犹疑,“师妹,你找的那个人……”
话没说完,他先止住了,崇礼看着小师妹,她站在漫天夕阳下,绯色光晕映在她的瞳孔里,倒映出一种惊心动魄的美与不谙世事的天真。
他几乎要动摇,不知道如何开口。
云栩栩轻笑,阻止了三师兄的兀自纠结,温柔道,“我知道的。”
“我知道师兄想告诉我那个人是谁,但是没有必要,既然没有确定,又何必开口。” “而且,你想说的那个名字,我也猜到了。”
她笑容中的沉静不似作假,崇礼瞬间松了口气,关于师妹要找的那个人,他们都有猜测,只是不知如何告诉她。这次云栩栩要去无量海域,一定会遇见……
他希望师妹能提前做好心理准备。
安慰的话、开解的话、鼓励的话……崇礼几度张口,想说些什么,但他又觉得,师妹大概都不需要,她比想象中坚强,也比想象中通透,苦难不会击败她。
最终,崇礼只是微笑着挥挥手,踏上灵剑随二师兄离开。 他相信师妹。
云栩栩一直站在悬崖边,望着师兄们离开的方向,夕阳映在她半边身体上,留下一条明与暗的分界线,也映出她晦暗的瞳孔。
唇瓣微动,她轻轻吐出一个名字,又很快被风吹散。
司空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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