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几年不知为何,对于身边带着孩子的成年男子不论城内城外,哪个地方都严格得很,尤其对稍大些的孩子,更会直接扣留,阿起也有好几次险些被带走。
养父总会在那时跪下来求官兵,哭喊道:“这孩子才四岁,什么都不懂,放过他吧!”
他幼时身形瘦小,士兵看了看他,又被养父那张脸吓得不敢直视,让他们每回都能有惊无险度过。
阿起仰头再喝一口酒,那些回忆如潮水般涌上,如同拍打上岸的浪花般,一声一声,犹如打在他脸上。
为何养父坚持他是四岁、为何养父称呼他“你”时听着总像“您”字、为何他对自己尽心尽力,自己吃饱穿暖要远比他好来得重要?
再还有……被火烧坏的容颜与嗓子,是真的意外?还是为了躲过追查,自愿为之?
想到兴许有后者那个可能,阿起捏着酒杯的手便紧了紧,牙关紧咬。
他双眼猩红,不再以杯就口,而是拎着酒壶仰首就灌。
阿起喝得豪迈,酒水洒出溅湿衣襟也毫不在意。
火辣的酒水涌入口中,如吞下烈火,生生撕裂他的咽喉。
为什么……
如此小心翼翼的对待,细心到比父母对待亲生孩子都来得过之而无不及,他竟会直到现在才察觉出异常?
饮下的酒水火热,他心中却只剩悲凉,凉得浑身血液,都几欲冻结成冰。
生平第一次,他这般放纵。
酒壶只剩几滴酒水,阿起顿绝无趣,抹了抹嘴,从身上摸出酒钱拍在桌上,摇摇晃晃起身走人。
边走,他边冷笑,本来只是无声,笑着笑着,却成了仰天大笑。
每个经过他身边的人都吓了一跳,远远绕过他避开,捏着鼻子嫌弃地道:“大白天的,小伙子就喝成这样?啧啧啧……”
阿起眼神空洞,望出去的一切都像有了重影,他拖着脚步,一步一步,摇摇晃晃走回下榻的客栈。
走着走着,却来到宋芙的院子。
她院里总是热闹,宋芙娇俏的声音就如莺啼,说话声轻快,还时常欢愉地笑了起来。
阿起却目露迷茫。
因为自己私心,不是自己也会有别人,庞家来人提亲时,宋老爷提议招他入赘,他才应下。
以为自己或许也能有一点机会,帮着宋家产业,给自己制造一个能在宋家立足的机会,光明正大站到她身边。
后来遇到程另,他要他假装太子,为了让宋芙免于庞家所扰,毫无能力的他也只能点头同意。
本想着既有东窗事发的可能,那不如离宋芙远些,虽再见不到她,起码她能永远平安喜乐也就足够。
但,宋芙不但要与自己同时进京,也不肯装作与他并不熟识。
阿起想着,不肯便不肯吧,起码程另那儿只要自己好好配合,充作提线木偶一般,想来他也不会去找宋芙麻烦。
可这一切只建立在他是假货之上。
试想,若是程另有朝一日发现,他找来的假货竟是货真价实的真货,届时又该如何应对?
他在京中、甚至在宫里都毫无根基、没一个自己人的情况下,他要如何保护宋芙?
这身份曝光,对现在自己和宋芙来说,只是一道催命符,谁都无法保得他们平安。
阿起攥紧拳头,手背上青筋迸现,他用力再用力,力道大得好似指甲下一刻就要刺破手掌时,铜铃的声响自他身后传来,他动作一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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