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嘀嘀！”
一阵鸣笛声传来，他抬头一看发现是辆黑色本田轿车，后面还有辆加长奔驰轿车，当下精神一阵知道可能来了什么老板，连忙出来把挡路的几个路牌撤了，放两辆车进入工业区内，然后看着他们远去。
“咦，他们怎么在明扬大厦就停了！”
发现两辆车没开多远，进了工业区后很快就在视野尽头的一栋八层大楼前停了下来，杜老三有些诧异。
观塘工业区曾是香港发达轻工业的象征，可惜也随着香港轻工业的逐渐破产，自八十年代初开始便逐渐荒凉。观塘工业区不小，靠近地铁站或者位置比较好的地区也就罢了，至少还能交通的便利跟优越的地理位置吸引一些不差钱的海外企业入驻。可杜老三所在的这款地区却因为位置太偏，这几年已经十室九空，随着最后几家塑胶厂跟玩具厂搬往内地之后，连个像样的企业都没有了。
他之所以惊讶两辆车为什么停在那栋明扬大厦，其实是有原因的。明扬大厦昔日老板是做玩具生意的，后来生意不景气之后又转行学人贷款炒楼，87年股灾一来投钱太多欠了一屁股帐，给高利贷追得上天无路入地无门，直接从那栋明扬大厦楼上往下一跳，嗝屁死了。后来大厦被银行抵债收走后，虽然很快卖给了别人，但不知道从哪传出来的大厦闹鬼，更有人信誓旦旦的称晚上见过一个矮胖的中年人在楼上哭，结果坐实了前老板的冤魂还在明扬大厦转悠后，敢租这栋办公楼的人就更少了。就他所知，好像也就半年前，不知道从哪里来了几个台湾佬，低价租下了明扬大厦一楼，除此外也就只有一家出版社跟一家鞋企还在那栋大楼内办公。
“该不会，就是那些台湾佬吧？”他见车停在了大厦附近，嘴里嘀咕了几句。虽然瞧见了那两辆车有些涉嫌违规停放，不过杜老三却没过去提醒。开玩笑，这鸟不拉屎的地方来的人越来越少了，若搁在十年前他还会担心挡道，现在吗，一天也一定能见到几个活人，挡个屁路。
……
“老板，到地方了！”
被保镖提醒了一声，正在车上闭目养神的林孝智睁开了眼睛，露出了一双布满血丝的眼睛。
“知道了，我们过去吧！”
周蕙敏已经住进了医院重监护病房，预计一周内就要生产了，昨天一晚上他都陪在医院里，一整夜只睡了两个多小时，导致现在的他困得要死。不过今天他却没办法消息，因为今天他已经与人约好了。
下了车林孝智往四周扫视了一眼后，比上次来更加荒凉的观塘工业区让他没了多看几眼的心情。视线很快转移到了面前，这栋名为--明扬的大楼处，而似乎是听到了他们停车时的鸣笛声，很快从大楼内走出了一个看上去三十四五岁样子的男人，许是一眼就瞧见了林孝智，他很快脸上堆满了笑容，朝他们这边迎了过来。
“老板，你们来了！”这男人说得并非是粤语，而是一口带着浓重闽南味道的国语。
“嗯，你好啊，孙总监！”尽管精神有些萎靡，不过林孝智还是打起精神来，微笑着跟已经走到了他面前的男人打了一声招呼。这男人叫孙发，原本是台湾录像机生产商--陆科的一位技术负责人，去年年底林孝智跟中银集团会晤提出了入股大陆电子企业--小霸王之后，便有利用港台地区的电子产品研发能力，未来在大陆建厂生产DVD的意向了。这个叫孙发的台湾人，就是他通过猎头公司，从台湾高薪挖来的一位技术高管，被他许了寰亚电子集团技术部总监的位置，自半年前开始就一直在明扬这边低调进行产品研发中。
未免跨行做硬件会惨遭失败，林孝智对此考虑的十分周全。
录像带自发明到现在已经诞生了几十年，在版权保护严格的欧美跟日本等少数亚洲发达国家还好，录像带为电影做出的贡献仅次于各国票房市场，尤其在欧美一些经济强国，每年录像带市场规模更是达到了票房规模的六七成以上，那个动则以亿美元计的市场足够很好的养活欧美众多电影公司，日本本国之所以在对美国电影大举开放后，本土电影还能顽强存活，录像带市场居功至首。可是，录像带对于港片而言，就完全是一块能吃到却很难吃饱的大肥肉了。录像带由于对影像还原的高度清晰度，获得大量影迷的欢迎。但也因此，正版电影录像带动不动一卷就是上百港币、三五百台币，港台地区虽然富裕但是80、90年代对于知识产权的保护远不及日本、欧美，连靠山寨、盗版起家的韩国（三星、LG等大量抄袭模仿索尼、松下，现代汽车等很多款车型一开始都是直接抄袭日系车）都不如。
这就导致了，在对于港片至关重要的港台等地，大火的热卖的电影上映后制作两三个月，有时候甚至还不到一个月，市场上就会出现大量的清晰度比较差但却很廉价的盗版录像带，靠着一盘三四十、四五十港币，远不及正版录像带一半的价格，大肆鲸吞本该属于电影制作公司的利润。糟糕的是，经手盗版录像带生产黑链条的，基本上都是港台地区的社团组织，即使林孝智有心拔出这个毒瘤，也有种‘老虎吃刺猬无从下口’的感觉。好在他也知道昂贵的录像带即将寿终正寝了，才一直忍着没有动手。并不代表他就准备放弃了布局未来更加廉价，但市场更大的DVD光碟发行市场。要说DVD，前一世先后买过几款的他对这种电子产品并不陌生，不过也仅仅局限于使用而已，对于原理跟生产、制作工艺林孝智懂的并不是很多。不过他不懂，不代表别人也不懂，现在就提生产难度更高的DVD还有些为时过早了，但是对于更加简单的VCD，寰亚其实已经具备生产能力。今天他之所以过来，就是孙发前不久突然来电告诉他，按照他提出的要求，已经弄了一台VCD出来。跟随在孙发背后，林孝智急不可耐地往大厦内走去，他已经有些迫不及待想要看看寰亚这边自己捣鼓出来的第一台VCD样机是个什么样子，是否满足了自己的要求，能够进行大规模的工业化生产，从而取代价格昂贵的录像机。而这一路上，孙发却显得比他还要激动，一直喋喋不休的跟他讲着他们弄出来的这款VCD。很多国人都认为，安徽万燕电子生产了世界第一台VCD，这个说法是正确的、也是错误的。无它，盖因为在八十年代，世界第一台VCD的概念机，其实早就在日本诞生了。
在后世电子发烧友心目中神一般的索尼集团，却少有人知在技术上犯过无数的错误。l975年，索尼公司推出了世界上第一台家用录像机Betamax，中文译为贝特马可思，简称BETA录像机，在我国俗称小1／2录像机，可惜由于造价昂贵，市场接受度并不高。第二年（l976年），日本JVC公司发布了VHS系统，它在录制时间及磁带大小上比索尼的BETA更显优势，而且还受到了美国知名视听器材公司RCA的大力支持，VHS一推出便支持录像2个小时，比索尼的Betamax更加受到消费者的欢迎。另外，索尼的Beta阵营也没有得到更多的厂商支持，这两点让索尼的Betamax与VHS竞争中彻底失败了。很开，基于JVC公司VHS系统的录像机便占据了大半的录像机市场，而录像机自七十年代前期便一直都是最畅销的消费类电子产品之一，索尼自然不甘心付出了大笔研究经费生产的BETA录像机被市场所淘汰，为了打败VHS系统的新产品进入研发之中。伪VCD类产品--CD以及LD技术，就先后在七八十年代的索尼诞生了。CD是激光读取光盘上的数字化信息再还原成模拟信号，可惜因为技术受限能够读取的数据太小，被索尼所摈弃，一直到十三年后的1989年，日本TaiyoYuden公司开发出了更完善的CD技术后，才让索尼重新重视这一技术，并在此技术上生产出了淘汰磁带录音机的CD随身听。相比之CD，LD技术可谓是索尼所犯下的最大错误之一。在发明了CD技术后，索尼虽然暂时摈弃了这一‘无用技术’，但也并非完全没有想象过进行拓展，LD相关技术就是在这一技术上诞生的。可惜，这一次索尼比日本另一家电子公司--先锋慢了一步，1978年先锋抢先注册了基于LD的多款专利后，第二年二月率先推出了第一款工业用LD播放器，随后先锋先后从众多的欧美企业手上购买到足够的LD技术，建立技术壁垒后，又于1980年6月率先推出家用LD播放器VP-1000。迫使索尼高层在生产昂贵的Beta录像机，还是在更加昂贵的LD碟机上同先锋竞争产生了动摇。而这一动摇，导致索尼一度放弃了LD碟机的研发，拱手将这一市场领头羊的地位输给了先锋。
由于大楼的一楼都被他们租下来了，倒也没让身体有些困乏的林孝智走多少路，过了一楼大厅之后没多久就看到了一个挂着‘寰亚电子’召开的大门，孙发一马当先率先推开门进去，就是宽阔的约莫有百余平大小的办公空间。
“孙总……”
几个穿着白大褂的技术人员正在聊天，见他带人进来连忙见礼。孙发点了点头，目光扫过看到办公大厅内有些凌乱，他脸上稍稍有些尴尬。
寰亚电子现在还没自己的工厂跟车间呢，所以现在一个工人也没招募，前期招募的六七十号人都是技术研发人员，也多亏了林孝智开出的待遇真不错，否则让几十号人闷头半年搞技术研发，憋也能憋死人。
林孝智不是第一次来了，因此很快有人认出了他来，主动见礼：“老板好！”
一阵繁杂的见礼声，其中粤语只有少数，大多数用得都是国语。没办法，香港电子产业底子薄、没落的也早，因此要招募合格的技术人员，他不得不在台湾挖角。
“你们好！”
对于技术人员，林孝智一向观感不错，也笑着回了一礼，然后看向了孙发，目的不言而喻。
孙发立刻会意了，招呼一人把他的大褂拿来，带着林孝智出了办公大厅向过道深处的一个房间走去。
“公司草建，我们这边光是搞技术研发上倒是勉强够了，不过如果可以，回头我们还是希望老板你能给我们建一个无尘室用于技术研发。技术人员上，我们还需要一批技术过硬的硬件程序技术员。”
几人很快来到了这房间，孙发敲了敲门之后才进入，这间房间比刚才那个大厅又小了一些，不过里面密密麻麻的摆满了各种机器，放眼望去二三十个技术人员，或带着护目镜镀焊电子元件，或正在低头作图绘画，其中有六七人正围着一台电视机站了一圈。瞧见林孝智来了，又是一番招呼之后，孙发摒退了大多数人，只留下一个人帮忙，小心翼翼地抱来了一台黑色尚未上漆的盒子状机器，摆在了电视机前。“老板你让我们模仿先锋LD碟机，开发出一款全新的放映设备跟影像格式，这确实并不容易。好在老板你的情报很准确，我们联系了美国C－CUBE公司后，得知他们的确开发出了一种MPEG技术，在付出了专利使用费后我们获得了这类技术的使用授权，正是基于这种技术，我们才弄出了符合老板你要求的成品--VCD！”
他轻轻拍了拍那黑盒子，表情十分满意。“同样都是使用激光刻录在光盘上放映的机器，LD碟机跟VCD最大的不同，就是应用技术不同。一种采用的是基于MPEG技术的视频压缩碟片，影片由于在录制过程中被压缩后进行激光刻录，容易数据损失，且清晰度也不如LD碟机所应用的相关技术。不过我们的产品跟LD碟机之间的优势也很明显，市面上出售的LD碟机大多重量在十斤到十五斤之间，我们开发的这款VCD本身重量却只有七斤，方便摆放跟移动。我们开发了一种万能插头，只要是支持连接录像机跟LD碟机的电视，都能支持我们的VCD，除此外，我们的生产成本远比LD碟机要便宜的多！”
孙发刚介绍完，突然像是想起了什么一样，耳语两句让一个手下伙计点头之后立刻离开了房间。林孝智也注意到了，虽然好奇不过并没有问这事，他此时的注意力已经全被孙发他们搬来的这台VCD所吸引了。目光炯炯地盯着这台与他记忆中的VCD已经无限接近的机器，一会之后才开口问道：“能让我摆弄一下吗？”
他是怕样机只有一台，自己不小心给弄坏了。
孙发点头：“样机我们已经生产出来三台了，老板你不用担心会出现损坏！这里是开机、这里是电源、这里打开存储盘、这里是后连接线，这是我们开发的多功能插头，已经申请了专利了……”林孝智点头，抱起那台VCD先是掂在手上感受了一会儿，先是随着他的介绍摆弄了一会几个功能键，很快目光落在了还没烤漆的机身上，“还是有点重，这个外壳是金属的，如果采用塑料的话重量应该能再轻一些，重量上我有一个要求，希望你们能把重量压到五斤以下。就我个人感觉，外型上跟先锋的LD碟机太像了，未免日后引起纠纷，回头请几个设计师在外型上下点功夫吧。按键的设计上比较合理，用着很方便。不过功能上是不是太单一了一点。录像机还有快进、快退功能呢，我也希望我们的VCD上能有这些功能。对了，这台VCD有配置遥控器吗？不要小看了这个小东西，对于很多人而言，有它就不需要起身走几步去操作，就是最人性化的设计，给它配上一个遥控器应该并不复杂吧？”由于还没看片，仅从外形跟功能上，已经跟他记忆中的最早的VCD没有什么区别了，林孝智无疑是满意的。不过他记得VCD之所以会被DVD所淘汰，除了画面清晰度这个大硬伤外，早期功能太单一了，工业设计也太粗糙都是重要原因。虽说也知道VCD只是个过渡产品，但林孝智可不希望自己砸了招牌，因此把后期一些DVD之上大规模应用的功能跟设计也都率先提了出来，希望寰亚电子能够一炮而红，生产出一款经典产品。孙发皱眉思考了一会儿，才说：“选择塑胶材料的确能减轻重量，不过市面上的录像机跟LD碟机大多都是使用金属外壳，使用塑胶外壳万一磕碰了，容易产生损毁，给顾客留下‘质量不佳’的印象吧。不过老板你既然说了，我们回头会设计一款样品看看的。添加一个遥控器倒是没什么难度，不过给机器添加开进、快退这些功能，我们之前也考虑过，不过现在开发组那边缺少硬件程序开发人员，所以样机上我们没有添加这两款功能。外型上应该不需要设计了吧，市面上的录像机跟LD碟机长得不都差不多吗？”
“就当是未雨绸缪吧，还需要一批硬件程序开发人员是吧，回头我会跟猎头公司提案的，不要担心麻烦，我们在深圳的电子工厂马上就要开建了，不过最快也得大半年时间才能建好。在此之前我们并不急着把产品推出去，你们认真研磨，就当是做技术积累吧！”
他问了一会，见那个之前出去的人已经回来了，手上还拿了几张光碟，顿时会意，知道孙发是准备让他看看放映影像效果了。当下站在一旁坐等两人弄好，突然才想到自己有个重要问题一直也都没问，又问道：“这台机器的生产成本如何，还有一盘电影光碟的压制成本？”他是知道市面上的大多数LD碟机售价高达8000-15000港币，一张LD电影碟的售价更是高达四五百港币，所以在香港很少有人问津，哪怕它比不少录像带还要清晰。“元件采购上，一台机器大概需要用近两千港币，算上人工的话成本应该在两千多。如果是大规模生产的话，至少还能降低五百以上，就算是只卖三四千港币，我们的利润也比LD碟机只高不低。至于电影光碟的压制上，如果是大规模压制的话，可以降到十块到十五港币上下……”
贵……
太贵了……林孝智眉头猛地一皱，这个价钱如果拿来跟LD碟机比较，确实非常低廉。可要是跟录像机对比，吸引力也确实有一些。但可别忘记了，VCD的功能单一还不具备录制这一应用广泛的功能，而且以现在的技术想在清晰度上追赶上LD跟录像机也很难。果不其然，孙发很快播放了一盘他们早就压制好的电影，是德宝早年拍摄的《皇家师姐》。可是画面质量看地林孝智直皱眉，跟他记忆中早期VCD电影光盘中的盗版碟画面清晰度一般无二，而且影片放映中还出现坏点，让他十分不满意。
“生产成本上太贵了，不过这一点如果在大陆生产倒是能再减一些。只是画面清晰度我非常不满意，孙总监，我希望在半年内，你们能让画面清晰度至少上一级，不然我们就算打廉价牌，竞争力也不是很大。技术我不懂，但人力跟研发拨款，你要多少我给多少，我的要求只有一个，做出更完美的产品来！”孙发真没想到在他看来这么成功的作品，林孝智却并不满意，听他又提出了更高的要求，好在他也答应了会满足自己的一切要求，犹豫了一会儿，才重重点下了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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