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城往姬宁山的脚程,大概需要一个月,有了翟椿将军的马车,二十天差不多少。
郑普盯着腰间的那个葫芦,里面有近三十颗安神定心的药丸,是走之前简苏恒特意交给他的,千叮万嘱,一日一颗,不能搞错,不能忘记。
他随手撩起布帘,阿奇头正靠外呼呼大睡,昨夜赶了一宿,想必困乏极了。视线穿过他再往里,唐浅半睡半醒的状态,眉头拢攒,神情紧张,脸色灰白,而包扎双手的白纱隐约能看出里面正慢慢愈合的血肉。
他不忍再看,双手放回缰绳上,重重地甩出弧度。
“驾!”
马车绝尘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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由于唐浅的状况一直没有好转,路程一再耽搁,等三人赶到姬宁山塔狱的时候已经第二十四日。
两人扶唐浅下车,她望了望灰蒙蒙的天空,又望了望眼前高耸的铁门,突然有种来到地狱的感觉。不过,她也确实是来到了人间地狱,郑普在路上和她细聊过这个姬宁山塔狱,它是关押朝廷重犯的地方,能在这鬼地方待一辈子的,不是叛变的重臣就是贪污的大官,或是犯了滔天大罪的皇亲贵胄及其族人,还有造反的头领等等。总之,换一种角度,唐浅这个小到不行的平民杀人犯,能被终身监禁于此,算是抬举她了。
郑普去递官帖,唐浅望着他的背影,心里甚是感激。若不是他们一路照顾,估计她早已死在半途。因为手上的伤不能动弹,郑普每天亲自喂她吃药吃饭,他是一介武夫,估计回家照顾自己妻儿的时候都没有做过如此细致的活,每当这时,唐浅见他一副如临大敌的表情,觉得又好笑又温馨,这种感觉很像她的父亲笨手笨脚地照顾女儿……她又想家了。
“唉……”唐浅悲伤地叹气,脑海无意识地晃过乞丐的瞳孔,她绝望地闭上眼,深深吸气,等再睁开,已然恢复正常。
从她杀人到今天,正好一个月。连续一个月的噩梦缠身,只是凭借体内残存的意志和药物的作用,在她醒的时候情绪已经得到相对稳定……只是一入梦中,她便毫无办法。
“唐姑娘。”
郑普的声音打断唐浅的思绪,她回神,看见一个陌生的穿着官服的老人跟在他后头。
“郑叔叔。”唐浅看着老人,戒备而疑惑地叫郑普。
陌生老人打量郑普身上的衙服,又打量唐浅身上的囚服,显然对这一声“叔叔”略微吃惊。
糟糕,说错话了。唐浅歉疚地低下头,该叫郑捕头的。
郑普倒没在意,介绍老人:“这位是以后看管你的狱官,凑巧和我一个姓,唐姑娘叫他郑伯便是。”
“……郑伯。”
唐浅生涩地唤了一声,郑伯点点头,算是答应。
“唐姑娘,这个给你。”郑普将葫芦拆下,递给她,“这里面还有几天的药,你要按时吃。我和阿奇就此返回了。”
“郑叔叔,阿齐。”唐浅心里发慌,怯怯地叫他们,炙热的眼神似乎不愿他们离开,扔下她一人。
阿齐背过去,不敢看她。郑普笑着摸摸她脑袋,道别:“唐姑娘,简大人相信唐姑娘蒙冤了,我和阿齐也相信。通过这段日子的接触,郑某发现唐姑娘的确是个好女孩,受此冤枉确实……假如承蒙圣恩——”他底气不足地停顿,“我们能再见面,希望看见唐姑娘的笑容。”
回去的马已经在驿站换过,所以离去的时候,它们的蹄掌有力而决绝。郑普离开前再一次重申了简苏恒的话:“时间一久,会没事的。”
他们都是好人。
……
“跟我来吧。”
郑伯在后头催促。
“是。”唐浅最后留恋地回望了一眼,抱紧怀中的葫芦,便踏进姬宁山塔狱。
唐浅静静地尾随,注视着越来越近的高塔,一阵心悸。她明白,那肯定是个极其可怕的地方。但还在她使劲调整心态的同时,郑伯却转身,踏上穿过高塔的另外一条小径,并不忘回头通知唐浅:“这里。”
唐浅懵了,这是要去哪?
走了大概小半个时辰,他们的眼前出现一个小屋,屋前有个小院,长满了野草,屋里黑漆漆的,似乎很荒芜。
郑伯解开她双手双脚的镣铐,吩咐道:“以后你就伺候这屋子的主人,别离开这个地方,若有什么事,厨房里有烟火,你点了我便来了。”他又特意提醒了一句,“当然,我老胳膊老腿,你最好是遇上没法解决的大事再叫我。”
“是。”
天色渐晚,屋子没有亮灯。她思索一会,朝郑伯要火折子。
“给你也用不着。”郑伯奇怪地冒出一句,却也爽爽快快地给她,便离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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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推开院子的栅栏,唐浅谨慎地走进去,大声询问:“有人吗?”
寂静。
她跨过厚厚的野草,立在门口,又问:“请问,有没有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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