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母神情复杂。
低头看了看那野鸡肉,的确,正有一个鸡腿放在那。
谁不知道野鸡最肥硕最好吃的地方就是两条腿了,刘家竟然一点也没碰,全送进了他们纪家的肚子里。
再想到大儿子之前说的那些话,纪母心底难得的觉得有点过意不去。
现在想想,其实大儿媳妇对他们也挺好的,自从和长光结了婚,就总是买这买那的送回来,只是长光那个憨货,竟然从来不告诉她这些东西是惠芬买的。
让她以为刘慧芬这个城里人看不起他们这些乡下公婆,不回来看看他们不说,每次都是长光一个人回来还连个口信都没带。
结果原来,惠芬对他们可孝顺,东西都是她准备的。
要说昨天纪母心里还对大儿媳妇从来不来看她而心中有点芥蒂,那么在今天,纪长泽说了刘慧芬难请假之后,这点芥蒂也没了。
她拿着这些菜,对着纪长泽呵呵的笑:“别乱说话,我什么时候说你大嫂坏话了,我看惠芬亲的很。”
纪父纳闷的抽着烟,望向妻子:“长泽说的也没错啊,你不是一直在说惠芬这里不好那里不好吗?”
纪母眉一拧:“那是我的错吗?!还不是纪长光那个小兔崽子,半点都不知道给他媳妇说话,要不是他什么都不说我什么都不知道,我会误会惠芬吗?!”
纪父觉得这事好像不能这么算,他吧嗒抽了一口烟:“这也不能怪长光吧,你也没问过他……”
“那你怎么不问啊?!说的好像成我的错了,你之前怎么就不知道问问长光那些东西都是谁买的,现在倒还说起我来了。”
说起来纪母就一肚子的气:“我看你和长光都是一个德行,什么都是我和惠芬的错了,你俩就站在边上看戏,诶你还记不记得,我二十五岁那年,长光摔了一跤娘怪我,嘿你半点不知道帮我说话,就这么看着我被娘说。”
“对了,还有长泽小时候跑到山边去,你娘也怪我没看好孩子,你帮我说过一句话没?没有吧,长光肯定就是随你,他不知道护着惠芬,你又不知道护着我,要不是你们父子俩,我们婆媳关系不知道多好,都怪你!”
纪父:“……”
怎么说着说着,还怪起他来了。
纪长泽见此,连忙插了一句:“反正也都没事了,下次大嫂来,我们对她亲热点就好了。”
纪母一听见小儿子说话,立刻变了脸,满脸母爱的看着纪长泽,声音都低了八度:
“还是我们长泽懂事,不像是你爹,芝麻烂谷子的事还拿出来说。”
纪父:“???”
他说?!
他说???
刚才巴拉巴拉说了一大堆事的都是谁来着。
见他不服,纪母瞪了丈夫一眼:“我说的是不是真的吧,你是不是不服气,纪爱国,你这人就这样你,总是不记事,长泽,妈跟你说你爹多不靠谱,我怀着长光那年你爹跟我说看见东山有片野菊花,好看的很要给我摘,结果呢?你今年都二十多了,我别说花了,我连叶子都没见着一片。”
她很是为刘慧芬不平的模样:“长光也是这样,从来不在我这个妈面前提惠芬一句好,害的我们婆媳关系好不起来,你们纪家男的,就知道合起伙来欺负我和惠芬。”
说完,纪母又满脸慈爱的看一眼纪长泽:“除了我长泽,看我家长泽多乖多懂事多有出息,一看就是我教出来的。”
纪父不吱声了。
纪长泽抓住机会,一脸得意的拍胸.脯保证:“妈你放心,我是你教出来的,肯定不跟爹和哥一样,我绝对对媳妇好!”
这要是以前他这么说,纪母心里肯定多少要酸一下。
婆媳关系为什么总是紧张,还不就是因为对于母亲来说,自己辛辛苦苦将儿子养大了,结果一转眼,儿子要护着的,爱着的,却是别的女人。
尤其是婆媳有冲突时,做儿子的为了别的女人和自己作对,心里能舒坦才怪。
但是现在,纪母一点都不觉得酸。
她觉得她小儿子可真是好,跟他那没良心的爹和大哥一点都不一样,特别的清新脱俗。
于是纪母一脸高兴的响亮答应了:“诶,不愧是我家长泽。”
纪长泽吧唧了一下嘴,嘿嘿笑:“为了表示我对我媳妇好的决心,现在我就去安家!”
纪母一愣:“去干吗?”
这不是还没正式结婚吗?
在村里向来有混名的纪长泽满脸理直气壮:“安晓露她妈不是病了吗?队里特准她能在家做饭,我去她家看能不能蹭点饭吃。”
说完,他又赶忙补充一句:“当然我不是为了蹭饭去的,我也是想去帮帮忙的。”
他?帮忙?
在家里连个被子都懒得叠的,都恨不得让人把水递到嘴边去喝。
纪父吧嗒抽了一口旱烟:“什么帮忙,你就是去蹭饭的。”
“怎么说话的!”
因为提起了那些旧事,纪母火气还没消,听见丈夫拆小儿子的台,眼睛又瞪了过去,气势汹汹道:
“谁说我们长泽是去蹭饭,长泽!妈给你弄点肉,你带过去,对人家晓露好点,可别像是你爹和你哥一样,坑媳妇的玩意。”
于是,五分钟后,纪长泽如愿端着混合了野鸡鱼的肉,用布遮掩着出了门。
纪母之前是一时之气,现在眼看着好不容易回到嘴边的肉又要走了,心里又不舍起来。
纪长泽见状,故意作出一副拖拖拉拉的模样出来:“妈,这肉咱们自家吃不行吗?安晓露她说不定不爱吃肉。”
纪父吧嗒吧嗒抽着烟路过:“呵呵。”
纪母脸上的不舍立刻变成了义正言辞:“长泽乖,刚妈怎么教你的,对你媳妇好点,赶紧去,可别跟你爹一样一样的。”
纪长泽还是一脸的不情愿:“妈,我记得你好像也不是很喜欢安晓露,这肉咱们就自己吃吧。”
纪母以前是对这个未来小儿媳有点意见。
是个哑巴—交流肯定不通畅。
父母病的病伤的伤—家里有拖累。
长得好看—招蜂引蝶。
但是在刚跟纪父单方面吵了一下,想起来自己这些年受的委屈,还有因为纪长光这个大儿子丝毫不走心的操作,害的她误会大儿媳这么长时间……
没错,在纪家,纪母是不会有错的。
如果她错了,那一定是因为别人给了她错误的信息!
她绝对不能让纪家最后一个还能抢救的长泽也变成他爹和哥那样破坏家庭和谐的家伙。
纪母:“谁说我不喜欢晓露了,这么一个学历又高长得又好看人又孝顺的好姑娘,我喜欢的紧!”
纪长泽:得了,计划通。
他溜达溜达带着肉跑了。
半个小时后,纪父正吧嗒吧嗒坐在门口抽旱烟,突然发现自己小儿子又颠颠的跑了回来。
他拧起眉,伸长脖子看了看纪长泽背在身后的手:“长泽,你不会是自己跑去把肉吃了又回来吧。”
纪长泽嘿嘿笑,把背在身后的手拿了出来。
一捧黄灿灿的菊花落到了纪父眼前。
纪父愣了愣,纳闷的看着他:“你采.花干什么?又不能吃。”
“给我妈啊。”
纪父吧嗒吧嗒抽旱烟:“不用,你.妈说两句好话哄哄就行了,她一直都挺好哄的。”
纪长泽:“爹你拿着花说好话,更好哄。”
纪父:……好像有点道理。
他接了话,赶小孩一样的摆摆手:“行了行了,赶紧走。”
纪长泽面上应答下,却悄悄的扒在门口,看着纪父拿着那捧菊花,径直走到了正在扫院子的纪母面前。
纪母一抬头看见这一幕,先是一愣,接着凶巴巴:“干什么!现在想送给我花了?晚了!”
纪父一脸严肃,把花往前一放:
“我就是觉得你很适合这些花。”
纪母上上下下打量着这捧菊花,眼睛一瞪:“你说老娘脸黄?!!纪爱国,你想死啊!!”
纪父不慌不忙,缓缓道:“我是说,你就好像它们一样,无论多冷的天日子多么难过都能漂漂亮亮的,我把这些花捧在手心里,就好像也把你捧在手心里了一样。”
纪母愣了愣,脸颊露出一抹红。
她伸手接过菊花,轻轻推了一把纪父:“就你会说,馋肉不,我给你热一下肉。”
见他们和好了,纪长泽不看了。
他靠在墙上摸了摸下巴,若有所思。
***
安晓露刚刚从镇上拿了药回来,刚走到村口,大树后面蹦出来一个人。
纪长泽一手端着肉,一手拿着菊花。
把菊花往前一递。
“安晓露同志,这些花送给你。”
“因为在我心里,你就好像它们一样,无论多冷的天日子多么难过都能漂漂亮亮的。”
见着它的新造型,纪长泽这才满意的点点头。
现在,这只野鸡就从一只死于小型弓箭的野鸡。
变成了一只被勒住脖子窒息而死的野鸡了。
死状都好像变得更加体面了。
野鸡也一定很感激他。
可喜可贺。
他拎着野鸡回家的时候,正好撞见纪家人起来。
纪父纪母本来还以为小儿子还像是以前那样睡懒觉,看到他从门外进来,手上还拎着只野鸡,惊得不行。
“长泽,这野鸡哪来的?”
纪父相貌身形和纪长光相似,也是同样的老实性子,见到野鸡直接就问出了口。
纪母可比丈夫心眼活,几乎是一看到纪长泽手里头拎着野鸡,就立刻起身,着急忙慌的把大门给关上了。
虽然说现在没有当初查的那么严实,像是纪七叔那样时不时上山弄山货都没什么,但是山货跟野鸡那能一样吗?
这可是肉啊!!
现在除了每年过年的时候分猪肉,大家伙一整年都分不到油水的,说句一点都不夸大的话,那是馋肉馋的恨不得一只耗子到了跟前都当宝贝一样的供着。
不过如今年景不好,耗子也是见不着了。
关上门了,纪母连忙也到了纪长泽身边:“是啊长泽,这只野鸡是哪里来的?”
纪长泽将野鸡往地上一扔,脸上满是纪家人熟悉的洋洋得意,就这么吹开了:“我抓的,爹,妈,我跟你们说,要不怎么说我有出息呢,今儿早晨我醒得早,就出来去茅房,结果一出来,就听见有野鸡在叫,吵得人心烦,反正也睡不着了,我就上了山,顺着那个鸡叫,我就发现这只鸡了。”
说着,他踢踢地上那只鸡:“我啊,一看见它,诶这个身上立刻就来了劲了,上去啊我就开始追,它就开始跑,它能跑的过我吗?它两条腿,我也两条腿,我的腿还比它的长,这不,经过我个人的努力啊,这只野鸡就被我给抓着了,这不,掐死了带回来了。”
听着纪长泽吹嘘完了之后,在场的纪家人没有一个相信的。
纪长泽是什么样子他们还不知道吗?从小身子就虚,别说跑过一只会飞的野鸡了,就是人他都跑不过。
纪长光蹲下身拿起野鸡看了看,发现它脖子上还缠绕着藤蔓一样的野草,憨憨的抬头看向弟弟:“长泽,这只野鸡好像是被野草缠住才死的。”
“哦,是吗?”
纪长泽脸色没变,立刻改了个说辞:“我刚才记错了,其实是用藤蔓把它给缠住脖子才弄死的。”
哦……
纪家人立刻就明白了。
看来这只野鸡不是纪长泽给弄死的,而是它不知道怎么的被藤蔓给缠绕了弄死,被纪长泽发现了。
他们就说嘛。
长泽身子弱,平时走路就有气无力的,怎么可能跑得过一只野鸡。
诶,年轻人,就是爱说大话。
纪父张嘴就要拆穿:“长泽,这个野鸡它是不是你……”
纪母突然用胳膊撞了他一下,示意他不要说话,纪父只能咽下了剩下的话,然后眼睁睁看着媳妇一脸称赞的望向了小儿子,用着哄孩子一般的语气说着:
“诶哟我们长泽真是厉害了,还会抓野鸡了,我早就说了,长泽最有出息了。”
说完,她还嫌不够,又去看纪长光:“是吧长光,你弟弟出息吧。”
纪长光点点头,配合道:“对,长泽有出息。”
他觉得,弟弟这么好,现在难得有个让他能好好炫耀的事,就算是吹嘘出来的,他也应该配合。
他自己夸了不算,还去看纪父:“爹,你说是吧。”
纪父也反应过来了,看看大儿子,再看看媳妇,又看了看地上的那只野鸡:“对对对,我们长泽就是厉害!”
反正别管这只野鸡怎么来的。
为什么别人就捡不到野鸡,就他们家长泽捡到了呢?!
他们家长泽,就是厉害!
没人觉得这只野鸡真的是纪长泽抓的,毕竟是自家人,知道他没这个本事。
但是该夸,还是得夸!
一时间,纪家的院子里,充斥满了虚伪的夸赞声。
难得有肉,还是这么肥硕的一只大野鸡,纪母乐的不行,直接捡起野鸡就说把它给拔毛弄清楚,正好家里还有之前留下来的一些盐,把肉腌了,省着吃能吃好久。
纪长泽直接插话:“那哪里有炖鸡好吃啊,妈我想吃炖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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