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夏有力的左臂将我推在一旁，只见他右手托起铁管，整个身子紧绷得像一张拉紧的硬弓，表情无比狰狞，尽全力掷出铁管。那铁管起码有二十斤重，份量不轻，此时却像离弦之箭般直射而出。
铁管在空气中急速划出一道弧线，中空的管身发出“呜”的、如同低音号的低沉而通透的声音。弧线划至末端，狠狠击中一个丧尸的脑袋。那丧尸身材瘦小，被老夏这气贯长虹的一击直接打翻在地。
不大的房间，窄窄的门洞，此时却有三个丧尸鱼贯朝我们冲过来。老夏一个飞棍打翻一个，但剩下的两个丧尸伸长手臂、张开十指，眨眼间已冲到我们面前。
我不惊反怒，丧尸看似愚笨，搞起偷袭却是迅雷不及掩耳。说时迟那时快，我抡起铁管，砸在其中一个丧尸肩上，“嘎巴”一声，砸断了他的肩胛骨，顺势一个飞踹跺在他的胸口，丧尸被我踹得连连后退，但竟然硬是支撑着没有倒下。
我蓄势将铁管举过头顶，准备下一次的攻击，老夏一个箭步冲出，伸手将另一个丧尸按在墙上。那丧尸外表极恐怖，脸上的肉被啃了个干净，连头皮都没了，晃着白森森的头骨，使出极大的力气，双手抓住老夏的肩，将老夏的脸向他的嘴边拽去。老夏全力抵抗，却是敌不过那丧尸妖魔般的怪力，距离丧尸大张的血盆大口越来越近。
我抡圆了铁管，对准那白森森的脑袋全力一击。
“嘭”的一声闷响，因那丧尸没了头皮，被我这一击打得粉碎的头骨飞溅的到处都是。
“呸！”老夏一口吐出飞到他嘴里的一块血肉，将那丧尸推倒在地，恰好压在被他飞棍打翻的瘦小丧尸身上。那瘦小丧尸本已坐起，将要起身，被爆了头的丧尸压在他的身上，又倒在了地上。
被我敲断肩胛骨的丧尸拖着断臂，怪叫一声，单手向我抓来。这一天我交锋过的丧尸也不少了，他们的共同特点是力量巨大但反应缓慢、攻击方式单一，无非抓、抱、咬，只要躲过他们的正面一击，闪身到侧面，就有反击的机会！ 我让过断臂丧尸的一抓，他扑了个空，正待转身，我一个横棍抡出，扫在他的侧胸。
那断臂丧尸的身影像断线的风筝般穿过窗口，飘向大地。铁管击中他侧胸时传到我手上的感觉刚中带点脆，让我判断出我至少一棍打碎了他三根肋骨。
此时，老夏已经捡起他飞掷出的铁管，打爆了瘦小丧尸的头。
我们两个微微喘着气，这二十斤的铁管抡圆了打人，极是耗费体力。但我们配合默契，面对三个丧尸的袭击不慌不乱，可谓有惊无险。
死在我手上的丧尸已经有三个了。杀了第一个时，我精神上感觉十分不适，杀了第二个时就没什么包袱了，当我将第三个丧尸一棍打出窗口时，我竟有了一点点的成就感，竟还隐隐有了一丝丝的――快感！我对自己竟有这种感受而感到些许害怕。
老夏却看了我一眼，朝我竖起拇指，说道：“老弟，有种！下手稳、准、狠，特别是个狠，俺瞅你也当过兵吧？”
我点点头道：“当过两年，在炮兵团，不过我这两年只是基本的军事训练而已，哪比得上夏老哥您正儿八经上过战场杀敌！”
老夏正色道：“上过战场也不是啥好事！老弟，你还年轻，对打仗还有好奇心，俺老了，俺却希望一辈子从没打过仗。”
说罢老夏悠悠地望着窗外，看他的神情，似是回到了三十多年前，回到了老山、猫耳洞……不知他的耳边，是不是响起了地雷、火焰喷射器、火炮的动静……
老夏喃喃说道：“你是个炮兵，你知不知道，那摆成一排排的大炮一个齐射，前线上的兵，就像闹蝗灾的田里的蝗虫，被炸得蹦起老高老高的……流的血、胳膊、大腿、手指头、不知道是哪一块的肉，就像下雨一样噼里啪啦地落在你身上，你还得抖掉这些玩意，继续冲锋，你不冲锋，让敌人夺了高地，死的就是你啦……”
我不仅打了个哆嗦。在部队开炮时，乒乒乓乓的把标靶打个粉碎，除了炮筒粗点，炮弹大点，炮声响点，感觉和步枪射击也没什么区别。那时的我却没想过，那如雨的炮弹落在冲锋的士兵人丛中……那时的我也没想过，顶着尸雨、血雨再次发起冲锋，需要多大的勇气……
老夏在身上摸来摸去，掏出一盒皱皱巴巴的红双喜，把剩下不多的几根都拿出来，把烟盒丢到窗外。摸出火，一口把四根烟全点燃，递给我两根，自己并起两根吸了一大口，说道：“老弟，抽俺一口烟，咱就是战友了！对了，你叫啥名字？”
“我的名字叫陈沐，耳东陈，沐浴的沐。”我意识到，像老夏这样的老兵，问了我的名字，那便是心里认可了我。
老夏咳嗽几声，点点头，说：“好！好！”
我忽觉得和老夏做战友是一件无比荣耀的事。接过烟来，两支并在一起，痛快地抽了起来。平时我倒不怎么抽烟，没烟时倒也不犯瘾。但此时我就像一个憋了很久的瘾君子，将每口烟深深地送入身体深处，贪婪地在烟雾弥漫中沉溺。
老夏几口抽完了烟，丢掉了烟头，与我并肩望着窗外。广场上的丧尸们将他们曾经的工友吃了个干干净净，此时纷纷站起，到处徘徊着。
过了许久，手中的烟烫了手，我才将烟头丢掉，香烟几乎已经烧着了过滤嘴。我从没有两支烟并在一起抽过，此时竟有了一种久违的飘飘然的感觉。
拾起地上沾着血迹和脑髓的铁管，翻滚来看，铁管上竟有了两处凹痕。我大步走在老夏的前头，老夏在我身后让我觉得很有安全感，我知道，那便是战友之间的互相信任与彼此支撑。此时的我，像是初展翅，向蓝天展翅翱翔的雏鹰，拥有了一马当先的无比强烈的冲劲。
还有三层……两层……一层，我们终于登到了楼顶。说是楼顶，其实这只是还未封顶，仍在建设的一层楼。混凝土框架初步搭成，无数立柱里露出钢筋，像是栽满了水泥作干、钢筋为枝的树。
我攀到一堵承重墙上，翻身站上去一望。只见塔吊的吊钩悬吊着一些建筑材料，正在前方不远处悬挂着，我心中大喜，那吊钩离地不高，很容易就能攀上去。我之前担心吊钩虽在我们的楼顶，但如果距离楼顶的距离超过四米（我将老夏托起，他站直伸手抓吊钩），那就完蛋！
幸好，那吊钩几乎已是落在了楼顶。
吊钩所在的位置与我们站立的位置之间似乎有一处比较宽敞的平台，老夏指指那里，说道：“看，那里还有五个丧尸！”
我定睛一看，果然，在还未建好的矮墙后，露出五个脑袋，有的戴着安全帽，有的没有。他们所在位置不均，但比较集中。
我四下里看看，心想如果能到达吊钩处而不惊动他们那是最好。
老夏手捂着嘴小声地咳了两声，对我说道：“跟俺走！”
我俩矮着身子在矮墙短垣间穿梭，临近平台，我们靠在一堵墙后，老夏探头左右瞅瞅，皱起眉头小声对我说道：“不行啊，他们把能走的路都占住了，走过不去！”
我说：“不行我们就拼了！老夏，我去把他们引过来！”
老夏小声咳了两下，一把把我抓住，说道：“俺去引，要一个一个的引！你来打！准备好啊！”说罢老夏将身子放得更低，一小步一小步地向前慢慢走去。走到距离我们最近的一个丧尸不远处，拾起一块很小的石子，丢在了那丧尸脑袋上。
那丧尸似乎没什么反应，老夏又捡起一块石子，丢了过去。
“吼……”那丧尸发出一声难听的叫声，扭头过来。我看到他的正面时脑袋一大，差点一口吐出来。只见这个丧尸前胸衣服被撕开，胸口下部被撕咬得稀烂，肚皮往外翻着，内脏摇摇欲坠，黑血随着他的脚步一股一股地涌出来。
一时间我手中的铁棍几乎拿捏不住。
这时我忽然理解了战场激励的作用。在分秒决定生死战场上，士兵个人的素质决定了临战战斗力。眼看着令人恐惧的死亡、将死不死的折磨、肢体分离的伤痛，耳听着枪炮撕碎人身声、战友倒地惨叫声、敌军冲锋吼叫声，再强大、再冷血的战士，也会在心里感受到恐惧。
能不能战胜心中的恐惧，决定了是不是拥有活下去的机会。被恐惧控制的战士武器再先进、防御再完善、战友再乐读窝，也难免失了准度、丢了气势、没了力气，很容易被敌人杀死。反而，战胜恐惧的战士，即使丢了武器、没了阵地、失了战友，也能施展出平时训练时的全部水平，甚至超常发挥，全力一击，因此有了扭转乾坤的可能。
战胜恐惧离不开战场激励，无论是冲锋号、首长的演讲，又或是战歌、口号，甚至是自我激励，都是提升战斗力的法宝。一个士兵若能受到激励，战斗力就可能是士气低落时的几倍甚至十几倍；而一个团队若能受到激励，形成的战斗力就难以想象了。
这些念头在我脑中急速闪过，我试着激励自己，努力克服自己的恐惧心理，重新控制了自己的身体，力量灌输在双臂，举起了铁棍。
老夏快步返回，“啪嚓！”又是一棍，丧尸摔倒在地，内脏稀里哗啦地滚出身体。我不看他的尸体，和老夏继续依样敲死了其他几个丧尸。
我丢下铁管，终于扫清了所有的障碍。老夏大声地咳嗽着，拼命咳了半天，脸都涨红了。
我心里一突，感觉不对。只见老夏捂着嘴的棉手套上，艳红的鲜血渗了出来，很快聚成一行，流在了地面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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