桌上的老鸭汤早已放凉，一层薄薄的油脂开始在汤面上凝结，肖知善默默的端起碗，送到嘴边，用白瓷汤勺舀起一勺汤，送入口中，咽下腹中，接着又舀起一勺汤，......至于喝到肚子里的汤是什么味道，他并不在意，他甚至并不感觉到饿，只是习惯了这样的生活方式，事情需要一件一件的去解决，就像碗里的老鸭汤，需要一勺一勺的喝。
辛思周明天就要动身去北地了，不管这次能否说服肖识虎，让他尽快领兵进京，事情都将暂时告一段落，肖知善索然无味的将老鸭汤一勺一勺咽下，不是为了应付饥饿的肚肠，也不是为了得到味觉的享受，只是为了完成一件事情，但却不在有成就感，因为在完成这件事情后，又会有另一件事情等着他，无休无止。
白瓷碗里的老鸭汤很快被喝掉了大半，几块鸭肉像孤岛一样露出来，耸立在碗底，肖知善沉下汤勺，将一块鸭肉舀起来，这不是故意的行为，实际上，他即没有要刻意将鸭肉舀出来，也没有刻意要避开鸭肉，只是随意的在碗中舀了一下，至于舀出来的是什么，他越来越不在意了。
老了！肖知善明白这一点，尽管在众人的面前，他总是刻意的保持着坚硬的外壳，但在没人注意的时候，却无法抑制衰老带给他的改变，不仅仅是外表，更重要的是心态，......从前，在他还年轻的时候，精力充沛的时候，他总是刻意的挑选盟友或者敌人，并刻意的选择时间、地点发动致命的一击，可是现在，他即无心也无力选择这些，只是被动的、疲惫的应付着一件又一件困难。
然而结局，却越来越脱离他的掌控！
“爹，爹，宫里出事了！”就在肖知善准备将鸭肉送入口中的时候，肖识霖惊慌的声音从门外传来，同时传来的，还有已经到达门外的脚步声。
惊慌从肖知善的眼中一闪而过，等到肖识霖推开门走进来的时候，装着老鸭汤的白瓷碗已经放回了桌上，没有喝完的汤还在碗底荡漾，旁边的桌面上，还有一滩溅洒出来的汤渍，肖知善平静的坐着，一如往常，只是看起来有些疲惫。
“爹，毛公公刚才跑来对孩儿说，妹妹她......”肖识霖看着父亲处乱不惊的面容，惊慌不安的心渐渐安静下来，突然意识到自己言语间的疏漏，说道：“适才爹让孩儿进宫去劝劝妹妹，孩儿不敢拖延，连忙处置了几件要紧的事，正准备进宫，毛公公却突然跑了来，据毛公公说，沈贵三的女儿不知道用了什么办法，竟然和妹妹一块，趁着皇上酒醉，将那三个女人带到了惩戒房，用刀子在她们脸上刻下了‘狐狸精’三个字，......”
“嗯！”肖知善的惊讶丝毫不亚于肖识霖，但那只是在心里，表现在面容上的，不过是眼皮急剧的跳动几下，从皇宫出来的时候，他就有种隐隐不安的担忧，任性的女儿或许会惹出什么麻烦来，只不过......，这些年来，任性的女儿给他惹出了太多的麻烦，所以，他大意了，心存侥幸的以为，就算女儿惹出什么麻烦来，也不会和她以前惹出的那些麻烦有什么区别，都会被他一一解决掉。
但这一次，女儿惹出的麻烦明显和以前有了不同，她是在沈贵三女儿的指引下，诱导下，......她被沈贵三的女儿利用了。
“一定是沈贵三在暗中唆使，他女儿才会做出这样的事，今天中午，他刚刚进宫见过他女儿，现在就出了这种事，孩儿以为，必须要给沈贵三一点颜色看看，否则......。”肖识霖恨恨的说着。
“嗯！”肖知善轻叹一声，疲惫的靠在椅背上，只有眼睛紧紧的盯着儿子，盯着他上下闭合，吐出一连串词汇的嘴。儿女都是父母的心头肉，但相比起女儿惹出的麻烦，他更关心儿子的应对之策，只不过他再一次失望了。
任何事情的发生都绝不会是偶然的，必定会有前因和后果，如果不能够洞察到前因，就简单的采用兵来将挡，水来土掩的方法应对，表面上看起来似乎赢了，但实际上却是为更大的隐患埋下祸根，只可惜......，他的儿子不懂！
“爹，前些日子沈贵三在京城里四处游窜，闹的大小官员人心惶惶，现在，他又把坏主意盘算到了妹妹头上，如果咱们在不给他一点颜色瞧瞧，京城里的局势就不好应对了。”肖识霖说道。
“那你说说看，咱们应该怎么应对？”肖知善疲惫的靠在椅背上，眯起了眼睛，尽管根据这些年的了解，他并不认为儿子能妥善的解决这件麻烦，但肖识霖是他的儿子，是他的长子，是肖氏一门未来的接班人，肖知善仍然希望，在自己的有生之年，能够把儿子培养成像自己一样敏锐、沉稳、睿智、果断、坚毅的精英之才。
只不过，连他自己也觉得这有些痴人说梦，因此，在他平静的话语中，怀疑、不屑之情清楚的表达出来。
“爹，孩儿以为......”肖识霖舔着嘴唇，将想要说出的话咽回了肚子里，这不是他第一次感受到父亲对他的轻视，尽管他也很想改变这种状态，但还是习惯性的选择了回避。“孩儿涉世未深，一切全凭父亲吩咐。”这不是存心的卖弄乖巧，在肖识霖的心中，父亲的形象就像一座不可逾越的高山，他也从没有想过要逾越，他是长子，肖氏一门终有一天会由他说了算，他要做的，只是耐心的等待，做一个听话的乖孩子，耐心的等待。
“嗯！”肖知善睁开半眯着的眼睛，像从前一样有些失望的打量着儿子，对于儿子的回答，他并不感到意外，有时候甚至还会很喜欢这样的回答，因为这能让他感受到自己存在的价值，感觉到自己对于肖氏一门的重要，然而，代价却是昂贵的，他所有的时间、精力都被消耗在这里了。
以至于当他感到精力不济，疲惫不堪时，也仍然无法解脱。但是，现在即没有时间，也没有精力去抱怨了！
肖知善收拢心思，开始思考女儿惹出的这件麻烦，不论沈贵三是否授意女儿这样做，当事情发生之后，沈贵三必定会全力支持女儿，但是他想得到什么呢？朝廷的政务把持在自己手中，没有自己的同意，他不可能得到任何的好处，也许他想让女儿当皇后，但是，能决定这件事情的除了自己，还有太后，除非太后也......，但太后又能得到什么呢，对她而言，如果沈贵三的女儿当了皇后，不过是多了一个更厉害的对手。
这件事绝对和太后有关系！尽管没有任何的证据，凭着直觉，肖知善可以肯定这一点，沈贵三已经进京很久了，还是第一次见到女儿，却正巧发生在太后的寿宴时，……而太后的寿宴还没有进行完，就赏赐这些妃子与家人团聚的机会，……这种赏赐虽然很平常，但事先却并没有与礼部沟通。
假如这件事与太后有关，那么她的目的是什么，是为了得到掌控禁军的权力，但这样做会引起他们之间多年来形成的力量平衡，她知道自己不会同意，即使舍弃女儿的皇后身份，也绝不会让她具有动摇肖氏一门根基的能力。
或者太后是想看着自己与沈贵三相斗，然后从中取利？但沈贵三只是个无官无职的布衣百姓，无论如何，他们之间的争斗都不会引发足以让太后浑水摸鱼的混乱。
肖知善的目光扫过肖识霖，失望的心态让他的目光略显刻薄，对手的目的还不明朗，轻率的举动只会给自己造成被动，可惜肖识霖不懂，如果他懂的这些，也许会先采取一招稳健的防守，将有可能造成的不利影响控制在可接受的范围内，然后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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