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1 莫礼（1 / 1）

趴在惩戒房角落里的木板床上，莫礼可怜兮兮的看着地面上爬行的蚂蚁，自从被打了板子之后，不论吃喝拉撒睡，他都只能保持着这个姿势，吃饭喝水也还罢了，毕竟是将外部的东西摄入体内，趴着的姿势虽然很不舒服，但并不影响事情的进程。

然而排泄体内的废物则要困难许多，小便相对容易些，但是会尿湿被褥，照顾他的太监除了敷药之外，根本就不理会他身下的褥子被尿液浸泡，于是他必须依靠体温慢慢的将褥子暖干，然而不久后的又一次小便，身下的褥子又会被尿液浸泡，以至于他的皮肤上都生出了湿疹。

至于大便，则更是一场艰苦的战斗，因为胯骨的伤势，使他不能张开双腿，必须要用极大的力量，才能将体内的废物排泄出来，但这仍然会牵动伤势，至于排泄出来的废物，很多都会粘在屁股上，大腿根，……

但莫礼咬牙忍受着，这种生不如死的日子。

吃饭的时候，会有食物的残渣掉下来，落在眼前的青砖地面上，引诱着蚂蚁前来搬取，这些蚂蚁个头不大，但却力量奇大，可以拖动比身体还大的食物回到巢穴。

‘一群蝼蚁！’看着忙碌搬取食物的蚂蚁，莫礼撇撇嘴，鄙视的在心里咒骂着，然后伸出手，将眼前的蚂蚁一个一个的碾死在青砖地面上。

莫礼不喜欢这些蚂蚁，它们卑微、弱小、可怜、无助，即使被碾死了，也无法发出一声像样的叫喊，更别提反抗命运的行动，但这让他感到害怕，这些蚂蚁……像极了自己，无声无息的活着，无声无息的死去。

莫礼很怀念过去的生活，尤其是成为主事太监之后的生活，作为一个太监，这是他可以得到的最高权势，在皇宫里，除了富息之外，所有的太监，宫女见了他都要毕恭毕敬，就算是在皇宫外面，一些作威作福的官老爷们见了他，也要客客气气的说一声‘莫公公’。他有一座大宅子，富丽堂皇，其奢华程度丝毫不亚于很多的达官贵人，他还有几个美娇娘，貌美如花，身段婀娜，勾人魂魄，可惜从现在开始，这些东西就要属于别人了。

为了满足肖知善的要求，莫礼瞒着皇后将那三个女人送到皇帝的书房，谁知道却惹恼了太后，赏了他十板子，前面的九板子都打在屁股上，虽然疼，但那仅仅是皮肉伤，正在他暗自庆幸的时候，第十板子却打在了胯骨上。

这是最后一板子，也是致命的一板子，扁扁的刑杖没有平着落下来，而是侧立着，像是一把钝而厚的斧刃，带着凌厉的破空声，狠狠的落下来，用力量最大的杖头，敲碎了他的胯骨。

经过一个多月的修养，胯骨的伤虽然没有痊愈，但已经不怎么疼了，长久浸泡在自己的屎尿里，莫礼也迫切的想离开，但他不敢。

莫礼相信自己可以下地行走，虽然会有些跛，但这已经是无法改变的事实，曾经腿脚勤快的他，成了一个残废。

‘一个跛了的太监，如何在皇宫里生存。’除了身上的伤病和屎尿的折磨，这是另一个折磨着莫礼的问题，并且比伤病和屎尿更加的难以忍受。

三十多年的宫廷生活，莫礼从没有见过任何一个残废了的太监能够得到皇帝，或者是妃子的信任，他唯一见过的残废，只是几个在宫廷的争斗中，因为失败而遭受惩罚，然后被扔在皇宫的深处，慢慢死去的太监。

但伤势在不受控制的好转，随着疼痛的减轻，死亡的威胁渐渐远去，出现在莫礼眼前的，是越来越清晰的，灰暗的未来，但莫礼不想死！

‘太后还不想让自己死！’莫礼明白这一点，如果太后想让自己死，板子落下的位置就不会是胯骨，而会是腰椎，或者是别的什么要害部位，力度也会更大，更不会在自己被打了之后，让富息安排人给自己敷药。

‘但太后为什么不让自己死呢？’莫礼揣测着，新的主事太监已经上任，作为一个残疾的前任主事太监，已经没有了使用价值，……也许还有最后一点价值，那就是作为一个反面典型，现身说法，给宫里的其他太监看，警告他们，不要以为有了肖知善的依靠，就可以为所欲为，尤其是新任的主事太监毛峰。

在肖知善和太后之间周旋，绝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弄不好就会身败名裂，就像自己，但毛峰会怎么做，莫礼已经不关心了。

‘肖知善不会在重用自己了！’莫礼明白这一点，如果自己还有用，肖知善就不会在第一时间将毛峰提拔为主事太监，更不会在自己被太后惩罚之后一言不发，甚至连差人来探视也没有，他需要的只是一个听话的，忠诚的太监，而不一定是自己。

‘而且，肖知善或许还会......！’莫礼也能感觉到这一点，作为一个多年为肖知善服务的太监，自己知道许多有关于肖知善和皇后的秘密，而这些秘密，足以让自己悄无声音的死去。

‘人死了以后是什么样子？’莫礼没有认真的思考过这个问题，因为只要一想到死，他就会莫名的感到恐惧，他从来没有死过，也从来没有和死去的人沟通过，对于死去的世界，他一无所知，但却总是感到无比的恐惧。

但他见过死去的人，有因饿死而的，被折磨的面黄肌瘦，有因责罚而死的，被折磨的皮开肉绽，有因溺水而死的，被折磨的口鼻大张，眼球凸起，还有被忽视，遗弃而死的，静静的躺在角落里，身体已经腐烂，发出恶臭，蠕动的虫在腐肉上爬动。

离开这间屋子，死亡随时都可能发生，难以预料，难以防备，虽然浸泡在屎尿中让人痛苦，但莫礼仍然坚定的选择了留下，只要太后不想让自己死，这里就是安全的。

落在地上的食物残渣散发出让蚂蚁无法抗拒的味道，又有一只蚂蚁爬了过来，越过横亘在眼前的同类尸体，勇敢的，义无反顾的奔向食物的残渣。莫礼伸出手，用指头按住蚂蚁的尾部，卑贱的蚂蚁根本承受不住这样的重压，腹腔内的器官被挤了出来，粘黏在地上，没有惨叫，没有反抗，受伤的蚂蚁想要逃走，然而致命的打击却让它的挣扎显得徒劳无力。

莫礼觉得自己就像是地上的蚂蚁，在皇宫里挣扎着，挣扎着寻求一线生机，寻找可以依靠的羽翼，然而结局......

皇后和太后是皇宫里的两大势力，但已经不可能成为他依附的大树，皇上是另一股势力，但要想依附在皇上的羽翼下，也同样困难，因为不论是皇后还是太后，都紧紧的盯着皇上，任何能够接近皇上的人，都必须先经过她们的审核。

‘也许还有另一股势力！’莫礼呆呆的想着，没有激动，没有兴奋，因为这股势力过于弱小，并且还处于强敌的环伺之下，丽娘已经怀上了龙种，但她所倚仗的只是漂亮的脸，而在皇宫之中，最不缺的就是漂亮的脸，况且她的父亲沈贵三只是一个布衣，还是一个和肖知善作对的布衣，而这一切，都让丽娘的成长空间受到了极大的威胁。

在昨天之前，这就是莫礼对于丽娘的态度。

但昨天在惩戒房里，丽娘出彩的表现，却让莫礼开始认真的思考这个问题，的确，相比起皇后和太后，丽娘的势力过于弱小，但丽娘却具备了成长的条件，漂亮的脸蛋，精巧的心计，毒辣的手段，以及能把计划落实的坚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