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愣,笑了:“将军骑从公主时,艺意刻玉为文章。侏儒已随黄土化,此物还同金维翔。军中只识长平侯,西风木叶茂陵秋。人生卑微何可忽,碌碌姓名谁见收?”
“这是?”刘彻不解。
“还有一首,要听吗?”我笑了笑,抬头看着他。
“嗯。”“冠军临瀚海,长平翼大风。云横虎落阵,气抱长城虹。横行万里外,胡运百年穷。兵寝星芒落,战解月轮空。严刁息夜斗,辛角罢鸣弓。北风嘶朔马,胡霜切塞鸿。休明大道暨,幽荒日用同。方就长安邸,来谒建章宫。”我浅笑着吟完,记得当初为了考试一夜不眠不休背下这两首词才勉强考了个及格。
“夫儿。”刘彻抓过我的手轻轻放在口胸,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笑了。“我常常能感受到,你能看到我们看不到的远方。”“我们?你是指?”
“大汉。你看,你听,你讲并不是为了大汉怎样,还是为了天下的每一个人怎样。夫儿,你能告诉朕……”他突然换了更为严肃的语气,一双淡漠眸子炯炯有神地看着我。“你为何这般不同?”
“我……”我一时慌了,低下了头不敢去看他,生怕自己会一个不留神告诉他自己其实来自两千年后的世界。过了好一会儿,我才鼓起勇气,抬头掀眸地直视着他的眼。“我现在只能告诉你,到目前为止你的选择都没有错。”刘彻没有说话,只是盯着我。良久,才轻叹了一口气,暖声笑道:“那就好。记住,如果朕犯了错,一定要及时提醒朕。你说的,朕都会听。朕不想抱憾自己,抱憾刘氏,抱憾大汉。”我面色微怔,呐呐道:“有用吗,我的话?”
刘彻笑而不语,抓紧我的手,将我拉到怀里,笑叹了一句:“好美的湖。”
我眼一抬,一震,怎么又不知不觉中来到了湖边。偶遇碧湖的震惊过后,剩下的是对碧浪荡漾的震撼。我笑着将后脑勺紧贴他的胸脯,只觉触眼尽是温柔。
“你以为自己只是一阵清风,拂过湖面,波澜不起。但其实,你是这一颗石头。”他指尖轻捻腰间佩玉,只是悠悠一扯,看似不经意,那玉佩就已乖乖落到他掌心,他抿唇一笑,将手中发光的玉佩掷入了湖中,砰的清脆一声浪起浪落,玉佩已沉入湖底,不见了踪影。“在朕心中早已荡起了层层浪花,一辈子都不能恢复平静。”我心头一阵阵地泛暖,我下意识地转身抱住他,低声清吟道:“君当作磐(pán)石,妾当作蒲苇,蒲苇纫如丝,磐石无转移。”
刚刚下过雨,天气好得出奇。长安的天气难得出现了一半晴一半雨的俊美,人们常说命由天定,可若是任性时,心亦可改天颜。
胡一飞立在门外,抬腿正要迈进正巧听到了一个清新甜丽的声音,整个人不由得退缩了几步,借着大门的阴暗角落站了许久,屋檐上积聚已久的雨水似乎终于盼来了一个可欺负的对象,一时间雨滴竞相掉落,在胡一飞的发顶劈啪作响。而胡一飞却始终宛如一根死木,眼不眨,一脸落寞地静立着。
“大鼠,这些红布绸子已有半年未动,都积了灰,你拿去抽时间好生洗洗、虽不能如新买时那般艳丽,也绝不能如今日这般藏污纳垢似的不堪入目。”也真是整个山寨唯一的女子,她的声音胡一飞自然是能第一时间认出,然后巧妙地躲藏。
“是,小姐。我一定尽快洗了去。”大鼠伸手随意地将塞在木箱中的红段子又往里弄了弄。
“快想想还有什么缺了吗?”也真有些亟不可待,胡一飞更是心生怜痛。
大鼠一边想一边慢慢道来:“这喜字贴是重新买过的,都按小姐的意思把这寨子里上上下下都贴了一番。要说还有什么未布置妥当,只有……”大鼠蓦地咬唇不语,呆呆地望着也真。
也真一急,多嗔了他几眼,催着他快快开口:“还有什么?大鼠哥哥,你快说呀!你还有什么话能跟我打哑谜的?”
大鼠无奈地嘴角噙笑地瞟了一眼她因为着急恨不得瞪得大大的眼眸朗声道:“小姐身子一向弱,前段日子又因为……受了打击,少主瘦了不少,可是小姐也未尝不是陪着少主思酷舔涩,整个人也整整消瘦了一圈。如今婚礼得以继续筹办,这固然是喜事,小姐心情一好,精神也好了许多,这面色也较前几月红润了许多,只是相比半年前,仍是黯淡苍白了些。这大婚将即,新娘子的身体却还未调好,这婚礼怕是难以完美。”
“呵呵。”也真噗地一声笑出了声,她抓过大鼠的手,紧紧地握着。“也真知道大鼠哥哥为也真想得面面俱到,可是也真一直很想告诉大鼠哥哥,我现在真的很好,真的真的很好。你看,这红绸红缎、红漆红柱、红帖红衣,若是我的面色也如芍药花那般红艳,置于这一切之中,一飞哥哥该找不到我了。”
“小姐……”大鼠只得强笑着咽下了嘴里的话。
“少主。”书三页不知何时已经立在胡一飞身前,一把羽扇横在他头上,为他挡去了前仆后继的冰凉。
“书叔。”胡一飞醒过神,神态恍惚地对书三页抱拳行礼。
书三页收回羽扇,一脚踏进正堂,折扇往后敲了敲胡一飞的肩头,示意他跟上:“随我来。”
注意到正堂的谈话声戛然而止,他自讽一笑,摇了摇头,硬着头皮,随着书三页一同踏了进去。
“书叔,一飞哥哥。”
“书先生,少主。”也真和大鼠两人连忙抹去脸上的疑惑,俯身福了福身子。
他笑了笑,故意避开了也真眼角还未褪尽的惊讶。他胡一飞竟会为了一个已经死了半年之久的女子落魄成了一个偷听他人讲话的流氓,真是可耻可笑。
“一飞,我有些话要对你讲。”书三页有意似无意地左右瞟了两眼也真和大鼠,他们连忙做辑退下。
“书叔,一飞哥哥,我和大鼠哥哥去看看大门的喜字贴贴得可端正。”也真笑着拉过大鼠的手,三步一回头地推出了门外。
从始至终胡一飞一直忍住让自己不要当着也真的面落荒而逃,自从他在溪水间提出与也真的婚礼继续后,他的脑中再也甩不开李辛瑗的笑靥。他不想当他眼里映入也真的笑脸时,脑里却始终想着另一个人。想到此处,他两行剑眉皱得深深的,过了会子,才反应过来书三页还立在他跟前:“书叔,有什么话就直说吧。”
书三页捋了捋胡子,叹息着开了口:“书叔不知道你为何选择依然与也真姑娘完婚,只是觉得你所做的一切是应当的。”
果然是这件事。书叔,你何时变得这般藏不住心事了,竟让我一眼就能看透:“叔叔所说的一飞都懂,复仇之路有多难走,一飞何尝不知道。如不早日完婚,为……蒙家留下一丝血脉,我胡一飞也难以面对蒙家的列祖列宗。更何况,当初我阻挡不了生别离,自然也拦不下这死相隔。只可惜我对她的一脉深情,就怎么早早死去,而我连挣扎的机会也没有。”他语调微顿,身形也是一抖。“伊人在,天灰也道晴。翩然离,比翼分飞各归何处。如今,她已走,我留不下她,也不会再作践自己,以痛镇思。”
“一飞……”书三页抬手轻轻拍了一下他的肩膀,脸上的伤感亦抹不去。
“时至今日,我大概永远也不能晓得她为何那般不同,却是一个十足的狠心货色。从相识到一人相思再到一人独痛,从来都好像是我一个人的事。她就像是一个局外人,贸然闯进,突然闯出,任任何人都无法将她扣留。总是以一名过客的姿态傲然挺立,现今又这般伤透了我的心。”不知觉中已有泪点滴落,沾湿了衫口
“你所说的书叔都……也真姑娘……”
书三页一怔,眼瞳里倒映出一个女子的俏影。
“也真?”胡一飞一双眼无力地打量着眼前这个眼角沾泪、嘴角带笑的脸庞。
“我,我只是忘了那些东西……”她的眼黯然失色,漆黑的眸子里盛着太多的泪,胡一飞知道他刚才所说的每一个字都像一把磨得尖利的刀直直刺入她眸中,每刺一下都会涌出大片大片的泪花。
“也真……”他视线下移,他人的眼神可以逃避,可是自己心里的痛呢?就算你不管不问,它就在那里,只要血液还流动,就会在你身上四处窜动,刺痛你的每一根神经。
“一飞哥哥……”她突然轻唤他的名字,咬唇皱眉了会子,却又释然的笑了。“其实在听到一飞哥哥的一番话后,也真的心倒安了不少。也真从来什么都不要,渴求的只是一飞哥哥娶也真的心能始终坚如磐石。就好比蝶恋花,花虽不一定恋蝶,却依旧不舍伤蝶,敞开花瓣,让蝶儿依靠、陶醉。恋人一去何时返,我心如痴情无边。爱之深兮悔难伴,伊人唯恐夜难眠。你对姐姐的爱,也真能懂,却忍不住羡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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