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那日给峨嵋派七位师太做头七法事,天星就被留在家里镇守,法事过后,峨嵋派的人回来了,七嘴八舌,把发生的事儿渲染得神乎其神,凶险万状,好像马如龙死过七次,又活八次似的。天星听得花容失色,芳魂惊悸,当时便欲跑到国泰客栈一看究竟。
谁知净凡回去后,呼天抢地,哭嚎不止,派中上下都知道她哭什么,掌门确定后,也没人再敢亲近她,均知一定要划清界限,不然新掌门秋后算起帐来,就有得受了,都说女人怕男人,其实女人害怕的还是自己同类,女人若是折磨报复起同类来,比男人残酷百倍。
天星起始也不理她,对净凡抢夺掌门的事也略知一二,净凡见无人理她,愈发伤心,寻刀觅杖的要寻短见,天星慌了手脚,只得陪伴她左右,寸步不敢离,峨嵋派的大弟子若是在她家里自尽了,这责任可担当不起。
谢玉娇也怕峨嵋派众多弟子在家中有个闪失,派人传信给天星,让她指挥家中男女家人保护好峨嵋派,天星被净凡缠了两天,这边的消息倒也都知道,今天总算趁净凡打坐练功的当口,偷偷跑了过来。
众人听她讲完后,都默不作声,这等门户内事,外人是无权多嘴的,许靖雯笑道:“天星姐,真难为你了,我这位大师姐也就是这性子,发作过了也就没事了。”
天星大方地道:“我图你什么谢,我们嫡亲姐妹似的,就当我为你做的好了。”谢玉娇道:“星儿,那朵金百合是公子的,你还给他。他正找不着发急呢。”天星又白了马如龙一眼:“哟,这花儿是他的,谁送的恁地重要?是这朵花儿贵重还是送花的人贵重呀?”她心里以为是当初新月公主送给马如龙的定情信物,妒意油然而生。
马如龙笑道:“无论是花儿还是人,都是人间凡物,哪有天上的星星贵重呀!”
他此言一出,众人都忍不住暗笑,天星本来也是硬撑架子拿乔作势,再也撑不住,转身扑到马如龙身上,用力捶打起来。
众人都悄悄溜出去,却听得室内嘭嘭打鼓似的声音中又传来天星连哭带笑的骂声:“你个狠心短命的,三天了,你就一点儿都不想我?”
金五伦对雷霆笑道:“兄弟,你也该加紧练两门功夫了。”雷霆纳闷道:“什么功?”金五伦道:“甜言蜜语功,脸厚如城墙功,还有金钟罩铁布衫功。”雷霆大笑道:“正是,明天我就拜在马公子门下。”
“十四个人,全军覆没,还被生擒三个,他们的功夫都哪儿去了?都练回娘肚子里去了?”叶玉凤再也保持不住平日的矜持与风雅了,在室内咆哮大骂。
“教主,请息怒。还是听属下良言相劝,忍住这口恶气,回南疆吧。”她的马脸心腹斗胆进言,“强龙敌不过地头蛇,更何况王府和霹雳堂不仅是地头蛇,也是强龙啊,还有峨嵋、丐帮两大派,若不速下决断,恐怕真要全军覆没在金陵城了。”
“你怕了?”叶玉凤冰凉如刀的眼神盯着他,“强龙也罢,地头蛇也罢,两大派也罢,咱们斗不过他们?”
“斗不过?”马脸汉子横下一条心,拼死劝谏,“属下不是怕,这摆明了是拿鸡蛋往石头上碰,教主此番带来的,都是老教主和您两代蓄积的精锐,若尽数葬身于此,咱们五毒教也就除名了,何况至今为止,兄弟们尚不知为何而战?咱们总不会要拼个教毁人亡为唐门三兄弟报仇吧?”
“他们算什么?在我眼中蝼蚁不如。”叶玉凤口气缓了下来,若是别人敢对她如此不逊,她早就让他尝尝金线蛇啮心之苦了,这马脸汉子叫贾南图,是她娘在世时最得力的手下,贾南图身旁就是五毒教精于暗器火器的矮胖子苏无味,人称妙手人屠,叶玉凤的娘亲临死时,把叶玉凤托孤于这两人,命这两人在她床前发下最毒的誓言,一生对新教主忠诚不贰,同时也让叶玉凤发誓,只要这二人不违背誓言,她绝不能以任何理由对他们实施任何惩处。
叶玉凤不是正统苗人血统,接任教主时曾惹起许多人的不满,贾南图和苏无味二人该杀的杀,该罚的罚,以霹雳手段慑服人心,叶玉凤这才坐稳了教主宝座。
十七年前,她和夫婿由床头不和而到床尾争执,由口舌之争而到大动干戈,她夫婿失手毁了她容颜,她也一怒而将夫婿毒死,她夫婿家乃是武林巨族,焉肯罢休,率人四处追逐,要杀了她为儿子报仇,她重伤在身,身边跟随的人又少,四处躲避,屡陷绝境,贾、苏二人闻讯后,尽起教中高手,星夜兼程,五日夜横驰两千里,终于在她被围杀得只剩孤身一人,已准备用金线王蛇自尽的关头赶到,将围攻她的人屠戮净尽。
两人又一不做二不休,连夜将她夫婿家的府邸围住,一夜间将整个家族千余口杀得一干二净,到黎明时,府邸中连能喘气的老鼠都没漏脱一个,苏无味也因这一役而得了“人屠”的美称。
他们二人又护着叶玉凤,东奔西突,转南折北,一路上用尽各种障眼法术,摆脱各派联合围剿,以不损伤一人的战绩安全返回南疆,这一役也创造了武林史上千里奔袭的奇迹。不过,他们二人和叶玉凤还有教中十几位高手也都上了武林各派的黑名单:见则共诛之,永无赦期。
当年加与那一役的高手除几人病故外,其余的也都在金陵了,昨晚死的十一人中,有三人是那一役的功臣。而贾南图就是此役的策划者,贾南图并未提当年那一役,但话中之意却已点明:当年那一战是为了救护教主,即便教毁人亡也在所不惜;而今却毫无理由开战,而且是无计划的浪战,死伤人命也就毫无价值。
叶玉凤御下严酷,向来是只命令手下做什么,却从不说为什么,也不许属下问为什么,多年来,这已成了五毒教的教规,然而对贾南图、苏无味这两大托孤元老,她就不能禁止他们问为什么了。
苏无味并不喜欢问为什么,他只求有人可杀即为人生快事,能用各种巧妙手法玩玩大屠杀更是快中之快也,他见叶玉凤面露为难之色,便笑道:“贾兄,教主做事自有道理,咱们听命行事便是,何须多问。”他笑眯眯的样子,便如中原普普通通的乡下土财主,和他“妙手人屠”的称号颇不相符。
贾南图不理他,继续对叶玉凤道:“教主,多年来,属下也从不问为什么,那是因为凡事属下也能猜个一二,也因为事情不大,所以不愿冒犯教主威严,而现今却事关本教生死存亡,却不能不问个为什么了,教中弟兄犯了教规,受教规惩处之前,也能明白是为什么,现在教主让属下们去死,总得给属下们一个去死的理由吧?”
“你……”叶玉凤气得浑身乱战,“你不会是说我借他人之手,来杀害本教中人吧?”
贾南图并不畏惧:“教主驱使属下们于必死之地,虽无借刀杀人之心,结果都相同,若像当年那样,教主有难,属下们虽履必死之地,也会人人死而甘心,若没有恰当理由,属下这便告辞回南疆去。”
“贾长老,你要犯上作乱吗?”他身后几人怒吼道,摆出架势要把他擒下,只待教主一声令下。
叶玉凤却挥挥手,示意那几人退后,她没想到最忠诚的贾南图突然发难,把自己逼至绝处。贾南图在教中素孚众望,他若拂袖而去,她带来的人中还能有多少人留下,就很难说了,她又放缓口气道:“老贾,我这样做自然有道理,我不说也是有难处,你莫再逼我好吗?”她这已是向贾南图求恳了。
贾南图喟叹一声,拱手道:“属下告辞。”转身向外走去,他身后几人却拦住他,喝道:“没有教主之命,你哪里也去不得。”贾南图冷笑一声:“教主,你或者马上杀了属下,或者让属下走,属下要到神庙里向老教主痛哭去,你若杀了我,倒是成全属下了。”
叶玉凤叹道:“你回来吧,我告诉你为什么。”贾南图走回来,躬身道:“教主恕罪。”叶玉凤道:“老贾、老苏留下,其他人退出去。”
室内只剩贾南图、苏无味二人,叶玉凤却呆呆站着,久久不说话。
苏无味心有不忍,陪笑道:“贾兄,你也看出来了,教主确有难言之隐,你就别再固执了,就算赏兄弟个薄面如何?”
贾南图浩叹一声,心也软了,刚要说话,叶玉凤却苦笑道:“算了,我告诉你们吧。”说着,缓缓掀起了从未摘下过的面纱。
贾南图和苏无味一看,却是如遇鬼魅,心中狂骇,腾地退了一步,张口结舌,说不出话来。
这二人都是身经百战,杀人如麻的魔头,即便在死尸堆里睡一夜,也会安之如怡,从不知畏惧为何物,现今却冷汗直流,面色竣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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