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把教主骗到海外了?”苏无味问道。
“不是骗,是我自愿去的。”叶玉凤叹道,“我当时虽答应了,回来后还是想了三天三夜,我以为有可能是中原那几大门派想把我骗出南疆杀死泄愤,对这点我倒不怕,假如真是他们设的圈套,痛痛快快一战而死也就是了,带着这张脸,活着对我而言每天都是痛苦的折磨。”
贾南图和苏无味也深深叹了口气,他们最佩服教主的地方就是她遭受那么大的痛苦打击后,还能有勇气和毅力坚强地活下来,贾南图自忖一张马脸奇丑无比,可若真被毁成那样子,也早挥刀自刎了,更何况一个花容月貌的年青女子。
叶玉凤继续道:“我当时还不相信自己的容貌能完全复原,这是根本不可能的,我当时理解了为什么那么多皇帝服金丹被毒死,而后来者依旧蹈之不顾,把一粒金丹放在一个人的面前,告诉他你服下后或者很快死去,或者一步成仙,没人能经得住这种诱惑,我记得有个皇帝真诚地说出一句让后人姗笑的话:“让我作一日神仙,马上去死也心甘情愿。”后人笑他冥顽不灵,也只是眼前没这种诱惑而已,我当时的想法却和这位皇帝一样,恢复往日的容颜对我来说就是成仙,假如真能实现,哪怕让我仅仅享受一天,然后马上去死,我也心甘情愿,我就怀着这种服金丹的心情上路了,走时还认定,自己此行注定是不归路,但我还是经受不住成仙的诱惑。”
贾南图叹道:“这是魔鬼的诱惑,不是凡人所能抗拒的,属下也想起来了,那年教主说要去岭南神庙里为老教主杀牲还愿,命属下摄行教主职权,教主半年后才回来。”
叶玉凤点点头,又斟了盅茶喝了,贾、苏二人面前的茶却没动,他们喜欢的是烈酒而不是浓茶,苏无味又问道:“那教主是去了岭南还是进入了中原?”
叶玉凤答道:“岭南,我在岭南见到了金百合的主人,但他脸上罩着精巧的人皮面具,他解释说他只想做一个无闻无名的人,不喜欢被人看到并记住,这只是他个人的癖好,我对他的脸也并无兴趣,只关心自己的脸能否复原,他又提了个很苛刻的条件:要求我完全听命于他们的安排,不许提任何问题。”
苏无味失笑道:“他一定是从教主那里学来的。”叶玉凤悠然神往道:“不,他是天上人,怎能向我这凡夫俗子学什么,我在岭南一个小镇上了船,在海上航行了一个多月,来到一座荒岛,在那里换了条小船,又航行了两天两夜,才到了那座仙山,我一看就知道是到了蓬莱仙境,岛上琼宫玉宇,比长安的大明宫巍峨壮丽百倍,天上有仙鹤遨翔,仙鹿在草地上徜徉,隐约还听到仙乐在空中回响,看到这一切的时候,我哭了。”她又回想起那令她无比激动的景象,真的哭了,泪水沿着面颊流到了胸前。
贾南图道:“天竺和藏北的一些高僧能令人出现幻觉,由幻觉进入幻境,教主一定是中了他们的法术。”
叶玉凤擦干泪水,摇头道:“不是幻觉,那些都是实实在在的,我上岸时被蒙上了眼睛,然后被领进一个山洞里,我看不到,却能感觉出那是一个巨大的山洞,在山洞里我被用药物麻痹了,这当然事先就告诉我了,随后就什么都不知道了。等我醒后,他们告诉我,我已经昏睡了七天七夜了,我从镜子里看到自己头发被剃光了,满头满脸都是白布,自己都能闻到那股熏人欲呕的药味,我依然是在一间密不透风的洞室里,金百合的主人每天都来给我换药,一个月后才把白布拿掉,我从镜子里看到脸上的刀疤果然一点痕迹也没有了,嘴唇也完好如初,只是肉色暗红,和身上的皮肤并不一样,我当时已不在意这小小的瑕疵了,最令我惊奇的是我的左眼真的复原了,亮晶晶的眼珠就和我以前的一样,金百合的主人又给我一瓶药膏让我每天涂抹,一个月后,脸上的皮肤便和身上的一样了,镜子里的我完全就是二十岁时的样子。”
“鬼斧神工!可是这怎么能做得到呢?”苏无味惊诧不已地叹道。
叶玉凤道:“金百合的主人向我解释了,脸上的刀疤其实是把脸上的肌肉大部分削掉,涂上最好的生肌灵药,让脸上的肌肉重新长出来,嘴唇的修复也差不多,最难的是左眼,他说找了半年才找到一个和我相符的,然后把那人的整个左眼都移到我眼窝里,这是由他请来的天竺神僧做的,他说眼睛虽小,却连接上万根神经脉络,有一处接的不对,就会功亏一篑,而接好神经脉络只是关键性的第一步,还必须以无上功力激活移进来的眼睛的所有神经,这也是关键中的关键,这一步是由他来做的。”
苏无味叹道:“他这些说法都对,但道理能讲的通和真能做到就是两回事了。从道理上讲,神仙也是人人可以练成的,真正成仙的却没见过一个。”贾南图也叹道:“能做到这些,他也真就是活神仙了。”
叶玉凤道:“完全治好以后,我问他该怎样报答他为我所做的这一切,他却说无需做什么,以后他也许会求我帮他一个忙。当然,这也只是也许,如果他用不到我帮忙,就把这一切当成上天赐给苦命人的礼物吧,我毫不犹豫地对他发下了誓言,只要他日后有用得到我的地方,即便上刀山,下油锅,我也绝不会皱皱眉头,回来后,整整四年里,他没有和我联系,这一切仿佛都是在梦中发生的,两个月前,一个人手持他的信物找到了我,带来他的一封信,告诉我履行诺言的时候到了。”
贾南图、苏无味都陷入了沉思,许久没有说话,虽然教主的面孔已经证实了她的话,但听上去依然有恍若梦境的感觉。
叶玉凤轻声道:“老贾,我告诉你为什么了,这的确是我个人的事,与教中弟兄无关,你要走的话我也不怪你,弟兄们想和你走的我也不会强留。”
贾南图忙站起身,躬身道:“教主,属下绝非不忠不信之人,教主容貌被毁乃是本教所有人的奇耻大辱,那人给教主恢复了容颜,也是对本教每个人的恩德,何况教主已发过誓言,本教上下自然有进无退,至死方休。”
苏无味拍手笑道:“老贾,我说你是个硬汉子,奇男子,决没有临战退缩的道理,这几句话说得漂亮。”
贾南图又道:“教主,金百合的主人究竟让咱们帮他什么忙呀?”叶玉凤森然道:“杀死马如龙”
苏无味纳闷道:“这个马如龙究竟是什么来头,怎地惹上了金百合的主人?他的命可快到头儿了。可是咱们一直下手对付的是峨嵋派和霹雳堂啊,我还以为是唐门要搬掉自己头上的一座山和自己生意场上的最大对手,找教主帮他们的忙哪。”
叶玉凤道:“金百合的主人不想把事情做得太明显,只是想制造一场事件,然后假手其他门派除掉马如龙,只是唐门三兄弟做事不力,把事情搞砸了。”
贾南图道:“看来唐门也和教主一样,是欠了金百合主人的情分,被派来打头阵,唐家三兄弟也就成了地地道道的拼命三郎,可是这不公平,唐门不过舍出了三兄弟,咱们却是把全教都押上了。”他愤愤不平地叫起来。
叶玉凤苦笑道:“老贾,这不是做生意,而是还债,不能讲条件,砍价钱。况且开始时咱们只是负责外围监视、保护。根本不必露面,假如唐家三兄弟做成了,咱们一个人不用出也就算还上了这笔债务,这不是便宜到家的事吗?派出李玉奴还是我自己不放心,安排的一颗棋子。”
贾南图叹道:“但现在事儿可全落在咱们头上了,而且两天里就损失了十七名高手啊,唐门还会助咱们一臂之力吗?”叶玉凤道:“计划里没有,但唐门被杀了三兄弟,难道就算了不成?我想唐大也会把全部人马都押上的。”
苏无味道:“这是不能指望的事儿,唐门路途遥远,唐大就算派人过来寻仇,也是一个月以后的事,咱们的事也就是十天半月,不是马如龙死,就是咱们亡。”他脸上神色凝重,似乎已在考虑下一步的行动计划了。
贾南图道:“金百合的主人既然能将人坏死多年的神经修复如初,功力之高已令人不敢想像,要想除掉马如龙应该也不是难事,为何不亲自下手呢?”
叶玉凤叹道:“他自然有他的道理,我也没法问,就像有人向咱们讨笔旧债,咱们总不能问人家,你家里银子多的都发霉了,为何还向我讨债?”
贾南图、苏无味都笑了,他们二人久闯江湖,深知世上什么债都可以欠,就是人情债不能欠,什么债都能还得清,人情债却永远也还不清。
叶玉凤又郑重道:“此事你们二人知道就行了,不能对任何人提起,教中还没人知道此事,对了,金百合主人的信使来找我的时候,老鲁恰好看到了,不过他也猜不出什么来。”
贾、苏二人知道老鲁就是昨晚带队去钟山的长老,已经殉教了,贾南图点点头,又道:“知如此,就不该下手除掉唐九,若是他和李玉奴还在,还能发挥些作用,这一着棋走错,反多搭上了老鲁和十三名弟兄。”
苏无味不以为然道:“这倒不然,他二人已暴露了,画像满街都是,一露面就会被人捉去,除去他二人才是正着,只是下手晚了一步,被马如龙就势打了我们一个埋伏,由此也可见,要杀掉马如龙委实不易啊。”
贾南图道:“唐门三兄弟两次行动失败,第一次在于目标不明确,第二次则是畏首畏尾,总是想靠别人上当来达到自己的目的。”苏无味忙道:“贾兄,咱们可是在人家的地盘上,不能和人家一挑一的对决啊。”贾南图道:“那也不能总是避实就虚,不敢硬碰硬,咱们若是再失手一次,恐怕连跟人家对决的机会都没有了。”
叶玉凤心中一动,问道:“老贾,你有何高见?”苏无味笑道:“贾兄,你可是策划行动的高手,十七年前那一仗就打得漂亮极了。”
贾南图坐在椅子上,沉思有顷,还未说话,一股杀气已从他奇丑的马脸上洋溢开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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