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如龙扫视两眼,面无表情,他从马厩中牵出马来,便沿着出镇的方向走去,他面前的人随着他的走动后退着,身后的人却跟了上来,他一停下,两边的人也立时停住,住户们早已被吓得关紧门窗,躲在屋子里。
三娘子几次欲张口让马如龙把这些人都杀光,为她师傅和师兄弟们报仇,但她从小到大,从未求过人,她和马如龙又素昧平生,马如龙救了她并且保护着她,她已感到欠下终生无法偿还的人情,无法再求他做什么了。
马如龙却看穿她的心思,低声道:“我留着这些人不杀,是让你以后亲手报仇。”这其实也是托词,不管这些人犯下怎样的罪孽,他毕竟没亲眼所见,而他的原则一向是:不到万不得已,绝不手染血腥,他心里已有了在路上好好调教三娘子的武功,日后好手刃仇敌。结果虽一样,他却能做到“君子远庖厨”。他无法敉平江湖中无尽的血腥仇杀,只能尽量躲得远些。
正走着,后面队伍中忽然有一人大声喊着:“喂,三娘子,你从哪儿拉来个野汉子帮你?既然豁出脸去找野汉子,衣服怎么都让人家撕烂了?”正喋喋不休间,马如龙并未回头,手中的刀却出手了。
蓦见白光袭来,有几人挺剑拦截,他们剑势甫出,那道奔雷御电般的白光已没入说话人的咽喉,几柄剑尽数走空。
马如龙随后向后奔跑,如同骏马展足一般,后面的人已被他一刀之势慑服,见他过来,都唬得散开了。当街只留下一具咽喉插着短刀的尸体,马如龙拔出刀,擦干净后作势欲挥,逃到远处观望的人一下子便逃得没影了。
前面的人见他离开一段距离,以为有机可乘,意欲趁机杀掉三娘子。
三娘子手中无刀,不免气馁,慌乱中只喊了声:“马大哥!”
她话音未了,两道刀光已从她两旁飞过,“啊,啊”两声惨叫,两个冲在最前的人已仰面倒地,马如龙也已奔回三娘子身旁。
刀光一起,那些人便蓦然止步,眼见两人应声而倒,都已唬得魂飞魄散,再见马如龙已出现在眼前,仿佛他根本没离开过似的,这些人不用告诉该怎样做,转身拔足狂奔,眨眼间已逃出了镇外。
三娘子看得热血沸腾,拍手道:“好,好。我什么时候也能学会这一手就好了。”马如龙只是随手挥洒,连个招式都没有,他从没练过刀法,更未练过飞刀,那一式“混沌初开”,他是借短刀施展剑法,手掷飞刀不过是暗器手法,他看着三娘子羡慕渴望的神情,笑道:“好啊,你拜我为师,一个月包教包会。”三娘子睁大了眼睛:“真的?”马如龙笑道:“假的。先不谈这个,前面是家成衣铺,你这身行头说什么也得换了。”
三娘子大为失望地叹息一声,她也知道自己奢望太过,在江湖中,你可以求人助拳,也可以向人求助钱财,却绝不能向人求得三招两式的武功,武林中人对武功的吝啬远比世上的守财奴尤甚。
到了前面,马如龙几乎是砸开了那家成衣店的大门,把二两碎银子拍在柜台上,连哄带劝,才使得哆哆嗦嗦的成衣铺掌柜稳住心神,为三娘子选了几套内外衣服和鞋袜,三娘子换了一身,又把其余的打在一个包裹里,背在背上,她已吃够了没衣服换的苦头,虽心性好强,还是一言不发地接受了马如龙的好意,却暗暗记住银子数目。
到了镇外,却见二十多人雁翅排开,拦住去路。正是从镇里逃出的那些人,雁头处一人负手而立,国字脸上虬髯纠结,脸上更是杀气腾腾。
三娘子有些紧张了,拉住马如龙衣袖悄声道:“马大哥,前面那人就是四象门主。”马如龙认识张四维,他初入江湖时曾和此人在一张赌桌上赌过钱,他的眼睛并没看张四维,而是盯着张四维左右站立的两人,那两人虽也是负手闲立,眼睛也没向这面看,却有种渊汀岳峙的气势。
马如龙看到这两人,心里已明白许多,先前他一直怀疑,四象门和两仪堂实力只在伯仲间,四象门怎能一口吞下两仪堂,原来是有外人相助。
三娘子也看到了那两人,却像看到了魔鬼。急忙抓住马如龙的手:“你快走,那两个恶魔也来了,你斗不过他们,快骑上马走吧,不要管我。”马如龙拍拍她的手背:“你什么都甭管,只管看着就是。”
张四维看到马如龙也是大吃一惊,他犹豫片刻,便走过来,呵呵笑道:“这不是马三公子吗?真是人生何处不相逢啊。”
马如龙也微笑道:“张门主,真是久违了。我路过宝地,并未招惹你们,你为何一再指使手下刁难我,我以前是赢过你几百两银子,也不至于如此啊。”
张四维笑道:“误会。赌桌上的事儿我早忘了,你马三公子我可是从未忘过。来,愚兄为你接风,晚上咱们再大赌一场。”
他的五根手指蛇一般悄然袭向马如龙的脉门,江湖中很少有人知道,张四维压箱底的绝活并不是四象剑法,而是三十六式小擒拿,他曾自称,只消被他的手指搭上,金罗汉也甭想脱身。
马如龙佯作不知,任他搭上脉门,张四维正喜得手,用力扣下,不意马如龙的手腕滑如浸油泥鳅,从他指下滑出,旋即周身一麻,他的脉门反而被扣住了。
“马三公子……”张四维惊得目瞪口呆,马如龙笑道:“张门主太客气了,兄弟还有急事要办,接风酒宴就免了,你送兄弟一程吧。”张四维小命被捏在人家手里,只好从命,两人并肩向前走去。
两边的人看到门主和敌人把手同行,好不亲热,都面面相觑,不明所以。人人心中思忖:赌桌上的交情再厚,也抵不过亲生儿子被杀的仇恨哪?但门主既无号令,也只能肃立观望。
三娘子称之为恶魔的两人看出了门道,两人互视一眼,一齐走过来,马如龙眼角瞥处,看到张四维眼中现出哀恳之色,那是在求这两人让开道路,那两人却视若无睹,走到中途,呛啷一声,拔出剑来。
马如龙也顺手拔出张四维腰间长剑,脚步不停,迎向那两人,张四维唬得亡魂皆冒,情知那两位仁兄是要牺牲他了,两腿一软,身体像烂泥般瘫了下去,马如龙只好停下脚步。
四象门的人总算看明白了,门主不是和敌人把手叙旧,而是受制于人了,立时鼓噪起来,也向这边蜂拥赶来,人人拔剑出鞘,气势倒也颇为可观。
“且慢!”马如龙大喝一声,左手一提,把张四维放在马鞍上,长剑横在他咽喉,“张门主叫你的人退开。”
张四维接触到前面走来那两人凌厉的眼神,已知自己逃不过这一劫了。莫说这两人不会听自己的,就算他们肯听,自己放走了上面要抓的人,自己的命运会比死还要惨,再想到儿子已死,顿感生无可恋,他张口凄厉地喊了一声:“大家并肩子上啊!”
马如龙怔住了,没想到此人倒是不要命的角色,他并无杀他之意,一时间反而不知所措,他身后的三娘子早想一刀了结仇敌的狗命,只是怕给马如龙带来危险,才强忍住没有动手。而今听他一喊,立时怒火填膺,拔出短刀刺入张四维的命门要害。
张四维一声惨叫,头垂了下来,正架在马如龙长剑上,两边的人看上去,却以为马如龙割断了他的咽喉,都大喊一声:“师傅。”舍生忘死地冲过来。
马如龙知道局势已然失控,再不犹豫。他抓起张四维的尸身向面前两人掷去,然后抓住三娘子的手臂,喝道:“上马!”三娘子如腾云驾雾般被他扔到马鞍上,他随后一跃上马,两腿轻夹马腹,马已如离弦之箭般射了出去。
前面两人已进入长剑攻击距离,正欲发招抢攻,孰料一具血淋淋的尸身横扫过来,急忙后跃避开,一人出掌一拨,把尸身抛到了左侧,此时马的四蹄已踏将过来,出掌拨尸体那人出招不及,只得贴地横向疾滚,避了过去,另一人长剑径向马颈刺去,意欲给这匹马来个大开膛,马如龙的身子探下来,手中剑一挑,刺向马颈的剑已被撩开,不知这马是否已通人性,对他的敌对行为恼火之至,前蹄一扬,正踢在他眼窝里,头骨均喀喇作响,旋即后蹄又踏在他另一个眼窝上。
此人惨呼连连,并非因为创痛,而是恐惧,那马的一踏终止了他的惨叫,他已变成了脸上多了两个塌陷的黑窟窿的尸体。
这匹马虽做出了令一名武林高手毙命的踢踏动作,奔驰之势并不稍减,在两边人被惨叫惊骇得驻足齐观时,已冲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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