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色清冷,带著一丝寂寥,隐然暗示夏日将尽。为数二十人的队伍於破晓时分轻骑启程,卡洛策马置身其间,满心焦虑又兴奋难耐。这次他年纪总算够大,可以与父兄同往刑场,目睹国王律法的执行。
死囚已被领至小丘上的平房外,卡洛为他是个誓死效忠“长城”。卡洛回想起奶奶在火炉边说过的故事,“长城,上的黑衣人誓死保卫。长城”。
然而眼前这个老人却削瘦枯槁,他高不了多少,手脚紧缚身後,静待国王意旨发落。他在酷寒中因冻疮失去了双耳和一根手指,全身衣著漆黑,与守夜人弟兄们的制服没有两样,只不过他的衣衫褴褛,而且脓疮四溢。
人马呼息在清晨的冷空气里交织成蒸腾的雪白雾网,哥哥下令将墙边的人犯松绑,抱到队伍前面。潮汐直挺背脊,昂然跨坐鞍背;卡洛则骑著小马在人群人中间,努力想要表现出十四岁少年所没有的成熟气度,彷佛眼前一切他早已司空见惯。微风吹过栅门,众人头顶飘扬着令人闻风丧胆的龙氏家族的飞龙旗帜,上头画著明的黑色飞龙。
哥哥神情肃穆地骑在马上,满头棕色长发在风里飞扬。他修剪整齐的胡子,看起来比应有的十五岁的实际年龄还要老些。这天他的海男眼瞳严厉无情,怎麽看也不像是那个会在风雪夜里端坐火炉前,娓娓细述远古英雄时代和森林之子故事的人。他已经摘下少年的慈祥,而戴上了龙氏家族的面具,卡洛心想。
清晨的寒意里,卡洛听到有人问了些问题,以及问题的答案,然而事後他却想不起来究竟说过了哪些话。总之最姐姐潮汐下了命令,两名卫士便把那衣衫褴褛的人拖到空地中央的铁树木桩前,把他的头硬是按在漆黑的坚硬木头上。龙浩天解鞍下马,他的兄弟夏晨立刻递上宝剑。剑叫做;“西瓜刀”,剑身宽过手掌。刺刀是用玄阳钢锻造而成,受过法术加持,颜色白如函雪。
浩天下手套,交给侍卫队长乔里,然後双手擎剑,“我北疆城主之子与北境统领潮汐,在此宣判你死刑。他高举巨剑过头。”
卡洛的姐姐潮汐凑了过来。握紧缰绳,别让马儿乱动。还有千万别把头转开,不然父亲父亲会知道。
於是卡洛紧握缰绳,没让小马乱动,也没有把头转开。
哥哥巨剑一挥,俐落地砍下死囚首级。鲜血溅洒在雪地上,殷红一如夏日的葡萄美酿。队伍中一匹马嘶声跃起,差点就要发狂乱跑。卡洛目不转睛地直视血迹,树干旁的白雪饥渴地啜饮鲜血,在他的注视下迅速染成红色。
她伸手搭住卡洛肩膀,卡洛也转头看著自己的姐姐,你做得很好。潮汐神情庄重地告诉他。潮汐今年十九岁,观看死刑对他来说已是司空见惯。
冷风已息,暖阳高照,但返回北疆城的漫漫长路却似乎更加寒冷。布兰与兄长并骑,远远地走在队伍前头,他跨下小马气喘吁吁地跟上其他坐骑的迅捷脚步。
潮汐静静地说,“。这家伙正是因为害怕而死的,你可以从他的眼神里看出来。不是吗?”
卡洛不以为然。
“他总算是死得壮烈。怎麽样,比赛谁先到桥边?”浩天骑马过来说道
“一言为定。”潮汐语毕两脚往马肚一夹,纵马前奔。浩天咒骂几句後也追了上去,两人沿著路径向前急驰。潮汐又叫又笑,浩天则稳静专注。马蹄在两人身後溅起一片白色雪花。
卡若没有跟上去,他的马没这般能耐。不像哥哥姐姐的战马。
没过多久,潮汐的笑声渐远,林间归於寂静。
太过专注於沉思的他,丝毫没注意到其他队伍赶上自己,奶妈骑到他身边,语带关切地问道:“卡若,你还好吧?”
“我很好。卡若应答,他抬头看着奶妈,奶妈穿著毛皮大衣,骑在雄骏战马上如同巨人般笼罩住他。姐姐说刚才那个人死得很勇敢。你看出来了吗?”奶妈笑笑
“你自己怎麽想呢?”他的奶妈问道。
卡若寻思片刻後反问:“一个人害怕的时候还能够勇敢麽?”
“一个人唯有在害怕的时候才能够勇敢。”奶妈告诉他:“你知道为什麽我们要杀他麽?”
“因为他是逃军,”
奶妈微笑道:“那人确实是个逃兵,背弃了守夜人的誓言。世间最危险的人莫过於此,因为他们知道自己一旦被捕,只有死路一条,於是恶向胆边生,再怎麽伤天害理的事也干得出来。不过你误解我的意思了,我不是问你他为什麽要死,而是我为何要亲自行刑。”
卡洛想不出答案。
“卡洛,有朝一日你与浩天会成为他们中的一员,为将来你与浩天治理属於自己的领地,届时你也必须执掌律法。当那天来临的时候,你绝不可以心慈手软,亦不可逃避责任。”
这时哥哥的兄弟森野出现在他们面前的坡值,他挥手朝下大喊?“卡洛,快来看看你哥哥罗柏找到了什麽!随即又消失在丘陵的彼方。”
乔里赶上前来,“大人,出事了麽?
“那还用说。”奶妈他说道:“我们去看看你那调皮的哥哥又闯了什麽祸。”他们策马狂奔。
他们在桥北河畔找到浩天,潮汐仍在马上。这个月来的积雪沉厚,浩天站在及膝深雪里,披风後敞,阳光在他发际闪耀。他怀里抱著不知什麽东西,正和森野人兴奋地窃语交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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