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年的冬天来得异常的快,刚一进入11月份,就呼呼刮起了凛冽的北风,夹杂在北风中的是细细的弯脚雨。村民对欠收的情绪随着弯脚细雨的降临,暂时抛在后脑勺。
雨淅淅沥沥地下着,窗外是灰蒙蒙的一片,罗雨轩的茶店里座无虚席,大多都是男人,也有一小部分的女人。男人们都是四人或是四人以上围成一桌打牌,从那一声声地尖叫声中,就可分辨出谁赢,谁输。
赢了钱男人个个说话都是斯文条理,输了钱的男人说起话个个都是摩拳擦掌,面红耳赤,嗓门巨大。
茶店外面冷飕飕的,茶店里面没有暖气,但人多,也变得暖烘烘的。里面的热闹与外边冷清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茶店里大部分的人都是打牌的,也有一两个是坐在椅子上,微闭双眼养神,吵声巨大,也会抬起笨重的眼皮,瞄一眼,然后又重新闭上。
李希望与李三勇围坐在同一张桌子边,与他们俩坐在一起的还有罗家三兄弟,李希望手里拿着报纸,大概地浏览着。突然他的眼睛在快速浏览地过程中定格了下来,他凝视着报纸上两张有关我国登月球的相片,一种遥远的记忆在他的脑海里浮出来。
他也不清楚这样的访忆是什么时候残留在脑海里,就像他经常在睡梦中,经常梦到一些离奇古怪的事,且这些事又都像很久很久以前的经历过似的。
“登月球,有什么稀罕,我以前就登过。”他的话一出口,李三勇刚啜进嘴里的茶也因惊讶得全部喷溅出来,大多数喷到了坐在他对方说着一些不着边际的话的李希望身上。
“你登过月球,老子以前还住过月球。”罗牛伍站了起来,动动双腿说。
“对,我还插过旗子,那是美国的旗子,还……”李希望一点儿也没有因为罗牛伍的打叉,而停止在他脑海里浮出遥远又让他说不明的记忆。
“发烧了。”李三勇打断了李希望似回忆又似幻想的话。李希望还想继续举例例证这种似曾有过的经历,吱,门开了,一阵冷风吹了进来,闹哄哄地茶店也随着冷风进来的那一刻变得安静了瞬间,打牌的人扭过头往门口一看,在人们转过头的那一刹那,不知谁大声地嚷了一声:“我13点。”
这一喝,茶店里瞬间的安静又消失了,人们是依旧打牌的打牌,起哄的起哄。
李老六全身湿漉漉的,穿着一件薄薄地深蓝色的长袖衬衫,长袖衬衫被雨水打湿,凹一片凸一片地粘在他的身上。头上的花白头发被打湿后,显得更白了,根根竖在头顶上。
一张暗褐色的脸在雨水淋湿后,平时那一点点老人斑赫然醒目地呈现着,两瓣像墨一样黑地嘴唇镶在下巴上。瘦弱的身子骨在衬衫地裹挟下,显得更加的单薄。两个肩膀即使在衣服的遮挡下,也是廋骨嶙峋的突兀。
李老六的确老了,且老得猝不及防,他是在李友明疯掉后,一下子老了。
李红波是好了,李友明却越来越严重,他不再像以前那样,只是坐在家里傻笑,而是到处乱跑着,呱呱地乱叫。
可怜的李老六,随着年事高,他把一腔的希望全寄托在李友明的身上,不但等不到他预想的好结果出现,在他还未归西的情况下,还来这么一致命地一击。
他担心李友明会出现三长两短,又不舍得像狗那样用链子整日拴在家里,有时农闲时还能跟在疯疯癫癫的李友明的身后,忙不过来时,只能任由李友明瞎疯。
以前李老六在村里的蛮横行为招惹了村里很多人,但也在李友明一夜之间就疯后,对李老六又气又恨的村民,也多少的有了同情心。
只要村里有同情的人上前向他问声好,都会让李老六倾诉上半个钟头,从李老六不顾忌场所,不分地点,不分时间地连诉边哭可以看得出,他真是心力交瘁,生活处于绝望的状态中。
“上辈子做孽。”这是李老六每次诉说的开端,李老六说的也不是什么冤案,命案,只是说一些生活中存在不平的事。这样的事,家家户户都有过。
罗牛伍见着李老六这样落魄的样子,他的嘴角上现出一丝狡黠得意的笑容,他这种报复的笑容被李希望看得一清二楚。
“书记,看到我的明儿了吗?”李老六还没开口说话,眼泪就扑簌扑簌地流了下来。
“明儿又跑出去了?”李三勇站了起来,眉毛拧成了川字,他透过窗子,透过厚厚地有点绿色的窗玻璃,他能看到的是外面模糊不清的一片,那是窗玻璃遮挡后的颜色。
从那模糊不清的景色也可以分辨得出,这样的鬼天气连蚊子都没有一只在外面,人就更不可能。
“六哥,先坐下来喝口茶,暖暖身体。”
李老六连连摆摆手说:“一个星期都没有明儿的影了。”李老六的声音是颤抖。门吱的又重新关上。
李老六匆忙来去,对于这个热闹非凡的小茶店来说,好像一阵风。
李希望对于昔日朋友这种风流的事觉得挺不是滋味,但看到了好端端的一个人就疯了,同情大过于心理难受的滋味。
弯脚的小雨停了,从玻璃窗里吹进的缕缕风却是越来越冷。
就在李希望感叹命运无常的时候,门又再一次吱的打开,李老六那张暗褐色的脸有点接近死一般的紫色,冷得黑黑的嘴唇说起话都打哆嗦:“书记,救救——我——。”
话还没说完的李老六,一下子栽倒在地,两瓣黑黑的嘴唇还在张开着。
在茶店里的打牌的人员,一看栽在地上不省人事的李老六,都停下,围了上来。
李希望一个箭步冲上去,扶起倒在地上的李老六,罗家三兄弟对李老六家公牛被顶的事,还耿耿于怀,李三勇和李希望忙得手忙脚乱的时候,他们站在一旁冷眼看着这一切。
李三勇把手放在李老六的鼻子下面,大声地叫了起来:“没气了。”
李希望还没等李三勇的话音落下来,右手伸了过去,拇指和中指死死地掐着李老六的鼻中,不一会儿,没有气的李老六慢慢睁开眼睛,嘴唇一张一张的,始终就是说不出话来。
李三勇把耳朵附在李老六的嘴巴边,也听不到李老六说的话。
李汉三从外面慌慌张张地跑进来说:“在龙眼树上。”他每说一句,嘴都会伴着一团白白的雾气出来,雾气在屋子里氤氲一小会儿,慢慢地散开,不知又被哪些人吸进肚子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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