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办?”罗牛山焦虑地问,他的问话还没有得出答案,便被外面的锣鼓声打断了。
夹杂在锣鼓声中的还有一阵阵悠扬的锁呐声,“新娘来了。”一个稚嫩的嗓音叫喊了一声,一阵震耳欲聋的鞭炮声噼哩啪啦地响了起来。
李红波缓缓地从鞭炮浓烟中走了出来,几片炮屑落在她的头顶上。人要衣妆,佛要金装。
李红波原本个子就高,一袭红色滚边的旗袍穿在她的身上,不算太丰满的身材也变得凹凸有致,旗袍的高领子把她细小的脖子衬得不恰到好处,马尾辫高高地扎在头顶上。唯一美中不足的是,脚上踩着一双高有十五厘米鞋跟又细又小的红色高跟鞋。
她每走一步,都有点摇摇欲坠的感觉,但这种摇摇欲坠从来没有摔倒过。正因为她穿不惯高跟鞋,才使她一向走路都是大踏步的习惯改为一步一小翠步。
一步一小翠步,加上每一小步都有那几分摇摇欲坠的感觉,这样的笨拙反而没让人嫌弃,反而为她增添了几分柳弱花娇、楚楚可怜。
或许是过多的眼光都集中到她的身上,也或许是第一次当新娘,或许是第一次穿这么美艳的衣服,总而言之,李红波不敢抬头,即便不经意间抬起头,也会在那一瞬间低下,轻咬朱唇,一副含羞害噪的样。
“嘀――”一辆红色的桑塔娜从校门口外开了进来,车门一开,下来了孙梅雨和胡子林。
孙梅雨和胡子林没有举行婚礼,但俩人已经订婚,他们今天来,是奉了孔顺明的指示――来祝贺。
“这么冷的天,还来,挂个电话,表心意就行了。”李三勇双手搓了搓,伸出左手分别与孙梅雨与胡子林握了手说。
刚才村民把目光全部集在李红波身上,孙梅雨一来,他们又把目光移到孙梅雨的身上。
孙梅雨也的确漂亮,也值得让人羡慕,她那头如瀑布般的头发飘逸垂在后脑勺,身上穿着一套当时最流行的浅白色西装改装版的衣服,上衣领镶着闪闪发光的钻,脚下穿着一双浅色的高跟皮鞋,每走一步都是轻盈、自然的。
李红波是华丽的美,孙梅雨是端庄又不失飘逸,前者属于经过浓妆艳抹后的美艳;后者属于天然的美,美得让人心旷神怡。也难怪,处于对**情不知为何的李希望在照相馆第一眼见到孙梅雨都不禁心跳加快。
“孔部长说了,一定要来,他还想来,就是抽不出时间。”孙梅雨抢先说一句。
她与胡子林站在一起,胡子林显得像个跟班的,也的确,他们俩无论在家庭上,还是性格上,孙梅雨都是属于强势的,孙梅雨强势也不是假大空的,而是有资本的。
孙梅雨一来,一直傻叽歪脑的两位新郎官呈出了分水岭,一直歪脖子只有眼珠子在动的李希望头变直了;一直安静坐着傻笑的李友明,不再只是歪着嘴巴傻傻地笑,而是闭上嘴巴,眨巴着眼睛静静地注视着这一切。
此时的孙梅雨不是彼时的孙梅雨,几年前李希望在照相馆见到刚从大学毕业的带着青涩少女的孙梅雨已经完全变了样。美丽依旧在,但她身上已经没有当初那纯真的笑容。
这是李希望借着灯光偷瞄后得到的想法,的确,孙梅雨当时跟那位拈花惹草的王六山在照相馆照相,是她走出校门走出社会做的第一件工作,这也是她的专业。
孙梅雨读的摄影专业,但她在照相馆工作还没到半年,就被调到宣传部工作,在宣传工作还没到两年,就被破格提拔成了副部长,她的提升是跳跃式的。
因为她有一位当省级领导的爹,也难怪,胡子林只能取了孙梅雨,不取李大花。
孙梅雨来到了李汉三的跟前,伸出手主动握住李汉三的右手说:“孔部长说了,李汉三这种救人精神一定号召全民学习,我们国家现在缺的就是这种舍命为人的精神。”
李汉三听着孙梅雨如此高度的赞扬,他咧着嘴巴想说出心里的感激,但因摔坏了小脑,一时反应不过来,只能傻笑着。
李希望端正身体坐着,他的手在裤子上来回地摩娑着,期待着孙梅雨伸出手来握住他,说着与李汉三相同类似的话或是更加激奋人心的鼓励。但孙梅雨松开李汉三的手后,只是瞧了瞧他和李友明,便离开。
从孙梅雨的那一瞥中,李希望满怀喜悦的心情便一落千丈。也的确,李希望是记住孙梅雨,但孙梅雨完全忘记了那个下着雨,穿着大人装来照相馆照相的李希望。
“新人拜堂。”李三勇长吆喝一声,李红浪搀扶着还有点痴傻的李希望走向早已坐等几个小时的张兰停。张兰停左边的位置还空着,那是留给李山洞,李山洞没有来。
李红浪不穿高跟鞋的情况下就高出李希望一个头,穿上高跟鞋,跟李希望走在一起,高矮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很多村民看见了忍不住偷偷地笑了起来。
李红波为了挽住走路不稳地李希望,弓着腰。
张兰停接过李红浪送上来一碗茶水,轻轻啜了一口,表示接受了儿子媳妇的新婚敬礼。
李红波和李希望接着又分别给孙梅雨和胡子林碰了杯,胡子林咧开嘴巴笑着:“新婚快乐,早生贵子。”
李红波一听早生贵子四个字,红着脸瞄了一眼李希望,嘴巴抿了一下,羞涩地低下头。
胡子林与孙梅雨分别喝了一口李希望和李红波敬的酒,说有有事,就匆匆道别。
李希望在孙梅雨转身离开的渐行渐远的身影后面,看得愣是出神。
与张兰停坐着不远的是李老六,他左等右等,始终看不见李红浪的身影,从人们窃窃私语,可疑的神情,还有李三勇严峻的脸庞,他已经看得出其中的端倪。
他变得不安起来,没有心思像以前那样稳稳地坐着,更没有心思周旋回应村民偶尔送上来的祝福,他站了起来,眼睛始终眺向大门口。
“酒席开始。”李三勇又是长长的一吆喝,所有的村民都埋头吸溜起碗中的粉条来。
“没办法呀,找不到人。”李三勇来到一直站着眺望向门口的李老六说。李老六默默地转身离开,“给友明换个环境。”李三勇又补了一句。
李汉三不停把刚才与孙梅雨握着的手,放在鼻尖下闻了闻,那一股茉莉花香缕缕地吹送到他的肺里。他舍不得用这种残留香味的手夹东西吃,便直接把嘴像猪一样撸到盘子里,吃了起来。
李山洞坐在田埂上,吧嗒吧嗒地抽着烟,寒风凛冽地吹在他暗黑色的脸上,对于李希望的婚事,他作为父亲也挺高兴,但就是不想去。
他的不想也是有隐衷的,不想看到张兰停。事隔这么多年,李山洞对张兰停始终是复杂的感情,说全部死心,不如说因憎恨而变得形同陌路。
酒席散了,夜也深了。李山洞不记得他抽了多少根烟,他只觉得嘴巴被烟熏得干涩,朝地上吐出几粒唾液,有两滴从嘴里出来,就是不愿离开,残留在下巴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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