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开始读这封信的时候,我心底有着说不出的愤怒,总觉得自己历经一番生死,到头来却是被人骗了,这一次的探险行为显得毫无意义。但我的这种愤怒就好像是荒原上的野火,自行燃烧起来,烧到一定程度势头就转弱。等我读完这长邮件的最后一句话,我的内心已经处于一种相当平静的状态。
闲话不多说,黎夏的邮件是这样的。
曲北:
见信好!首先我要跟你道歉,因为我之前骗了你。
如果我估计得不错,你应该已经康复得差不多了,现在正在前往包头的长途汽车站,或者动作再快一点,已经在包头机场的候机室了。我想你现在应该有时间也有精力来思考半个多月前发生的一切,所以我选择在这个点,把这封邮件发给你。
我想告诉你的是,这一切都是事先策划好的,包括我当初去巴彦淖尔找你,包括我们一起去浙江找周柏周老爷,哦,他本名姓郑,应该叫郑柏。我也知道他的出现会把日本玉石商行的人给引出来,我故意这么做,因为我需要他们的力量。你也知道,我妈对我的行动限制得非常厉害,在内陆一带我没办法组织大批人手进矿洞去探险。
我要你修复我的青铜钝剑,并建议你从剑柄的昆仑镶玉开始。其实,你的那半本《考工记》,我手头上有唐代的拓本,比你的拓本年代还更早一些,但内容基本没差的。我之前并没有把这个事实透露给你,是因为我想借此来试探你,来看你能不能让我信赖。唉,我知道你看到这里又要发火了。曲北,非常对不起,但你要知道,这二十年来我们父辈的对手,当然这个组织现在已经变成了我们的对手,在我们几个家族之中渗透得十分厉害。我在去内蒙找你之前,曾动用家里的关系调查过你,结果发现你的经历很复杂,叫人有些捉摸不透。这次行动虽然只是一个序幕,但是它毕竟牵扯着很多人的生死,叫我不得不谨慎谨慎再谨慎。
其实不仅仅是《考工记》,这之后我还找了多次机会试探你,最后我发现你简直就是一张白纸。但我还是不敢把整个秘密和盘托出,因为谁知道你是大智若愚还是真的傻。要判断一个人是大智若愚还是真的傻,其实是一门很深的学问,我还没有那个道行。但在你40度高烧的那会儿,我跟你说了一些话,结果你毫无反应。这种情况下人是不可能装傻的,那个时候我才确信你是个真正的局外人,是我可以信赖的同伴和朋友,所以我决定对你实话实说。
那个昆仑古玉矿,早些年我还在美国的时候,就雇人去作了岩层深度勘探。那些人都是地质专家,他们的结论是非常肯定的,在玉岔口一带已经不存在三千前的古玉了。看到这里你肯定又要想了,既然玉矿里已经没有古玉了,那我还千辛万苦地跑里面去做什么?
这就是我想告诉你的,我组织这次探险的真正目的,是为了找我的父亲。
之前我一直跟你说,我家老头一早就归位了。其实不是,我爸在1999年的时候曾和一支有政府背景的勘探队一起,赴新疆探险,他在那次探险活动中失踪,从此音信全无。我妈对此讳莫如深,因为她非常不希望我卷进这件事里来。等我成年以后,我自己开始暗中调查当年的那次探险行为。得知到达新疆后,我父亲和另外三个人很快就脱离了勘探队组织,开始单独行动。在他们的这支四人小队里,除了我爸,还有就是你父亲曲同海,那个死老头郑柏。那第四个人,我用尽一切办法想获知他的身份,但遗憾的是至今一无所获。这个人在那次的探险行动后就好像人间蒸发了一样,我猜想他也是在矿洞里遭遇了不测。
我想你应该已经心知肚明了,没错,我们在石棺后面发现的那具骸骨,就是我父亲。
我父亲走的时候我还太小,他除了托你爸把这柄青铜钝剑带回给我,就没给我留下别的话。包括这柄青铜钝剑里的秘密,我父亲豁出性命也要守护的秘密,世世代代都跟我们作对的那个组织,对我来说就是一个巨大的迷局。我想守护我家祖祖辈辈都在守护的东西,但在这个局的折磨下,我的日子其实并不好过。
好了,这就是我所掌握的信息,我相信对于你来说已经有好半天可以消化了。看到这里,你可以有两个选择,如果你不想跟我一起蹚浑水,你可以立刻走出机场,回到巴彦淖尔当你的小玉商去。千万不要回杭州,因为你一旦回到曲家就会迅速暴露,到时候各方面势力都会针对你。说不好听的,你的人身安全都无法保证。
如果你已经下定决心回杭州了,那就走吧。别怪我没有提醒你,你的出现会把曲家搅得天翻地覆的,到时候你可得仔细周旋,不能像玉矿里那么无脑了。
一箭发出就没有回头路了,曲北,你想明白了。如果你放弃回杭州,那么这封信接下来的内容你就不必读了。
我读到这里心里大骂,入了坑又怎么能回头,黎夏你都能去当悬疑家了!当即不浪费时间,又扎下脑袋读了起来。
你能读到这里,说明你已经决定入局了。好,那我就跟你说说这次行动中出乎我意料的地方,和一些新的发现。
首先,最最大的突然因素就是那个叫白泽的年轻人。他的出现让我措手不及,我甚至一度以为他是那个组织里的人,结果我发现似乎并不是。但我也不敢作断论,毕竟帮我们不意味着就是朋友,我回去会再调查一下他。
然后,就是我们在矿洞里发现的壁画和人俑了。我感觉我们父辈的秘密,也就是青铜钝剑的秘密,似乎跟有熊氏和这个叫“三璇”的西周古国有关。我并不认为这个矿洞就是三璇国,它更像是有熊氏造出来的一个模型。至于那些铸剑师人俑,再联系我们在暗河里看到的壁画,这么大的山中洞穴有可能并不是矿洞,而只是有熊氏开凿出来,用于铸剑的地方。只是不知道他要铸一把怎么样的剑,不能叫人知道,只能在地下偷偷进行。
这只是我的猜想,现在我们的线索太过琐碎了,彼此根本连不起来。
我这里也只能长话短说,你有我的电话和微信,我们可以随时联系。等你回了杭州,也可以随时来上海找我,有什么话,当面谈会比较好。
黎夏
我放下手机,抬起头,缓缓呼出胸中一口浊气。
黎夏在试探我的选择,其实我的选择再简单不过了:不管怎样,杭州是一定要回的,因为自己选的路,跪着也要走完。上海也是一定要去的,因为黎夏还欠我一顿打。
我掏了掏自己的随身包,从里面拿出一块小孩拳头大小的玉石来。我看着这块古玉,出了好一会儿神。这块古玉是白泽从那条猪龙的嘴巴里掏出来的,他临走前,把古玉塞在了我背包的夹层里。他藏得非常隐秘,当时周边山村的维族村民为了确定我的身份,把我的背包都翻遍了,也没能把这块古玉给翻出来。黎夏说矿洞里其实已经没有当年开凿过的古玉了,但他大概没有想到,最后一块昆仑古玉会藏在矿洞猪龙脊的嘴里。
我想了一下,给黎夏回了微信,把这块古玉的照片发给了他。机场的WIFI慢得可以,我发了好几次才成功。这之后黎夏久久没有回复我,而登机口处已经在检票了。我还有很多问题,比如他信中所说的那个神秘的组织是什么,比如他为什么手上会有《考工记》的唐拓本,比如为什么我回杭州去就会引发轩然大波,比如他下一步的计划是什么,还需不需要我帮他修复青铜钝剑了。种种谜团在我脑海里纠葛着,让我的情绪变得异常复杂。
但我这儿都快登机了,而且他都已经说了,有些话当面谈会比较好。
我想了想,把他发给我的邮件和我发给他的微信照片一并都删除了。然后我背上背包,拿着登机牌朝登机口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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