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心砰砰跳着,因为我感觉这很有可能是一个重要的提示。白泽把松香粉撒上照片后抹匀,刻字立马就显了出来,我们迫不及待地凑上去读,结果却让我感到莫名其妙。这上面似乎写的是一个地名:“香坊区小北屯8号。”
我心想,搞什么飞机,这地方我从来都没见过。和我相比,韩冬却对这个地方不陌生:“香坊区小北屯?这是在哈尔滨啊!”我仿佛看到了一线希望,赶忙问他:“这是个什么地方?”
“那我就不好说了。”韩冬挠挠头道,“哈尔滨老大了,香坊区是哈尔滨最古老的一个区域之一,也老大了。你硬要我说这个小北屯8号是个什么地方,我也说不上来,有可能是住人的,有可能是开店的,也有可能是间空房。”
我心里一急,就把他们两个先晾在一边,自顾自地拿出手机来上网查。这个香坊区如韩冬所言,是个老街区,甚至可以说是哈尔滨的摇篮。当年营建中东铁路的时候,大批俄罗斯勘测队、护路队及大批工程技术人员和修筑铁路的工人。不久这些人的家属也跟随而来,香坊区渐渐打破往日的沉寂,成为修筑中东铁路的大本营和沸腾的小镇。令我心跳加速的是,那里一直是个俄罗斯人聚居地,这个小北屯8号,很有可能和贾琳娜有关。
韩冬瓜见我一直不说话,就去找白泽说话,白泽正盯着相片,也不说话,其实他本来话就不多。韩冬瓜就崩溃了:“我说你们杭州人怎么一个比一个奇怪啊?”这时我回过神来,心中已经有了一个不可动摇的想法:“我要去哈尔滨看看这个地方。”韩冬瓜更加崩溃了:“得,我还没从你那儿捞着好处呢,你就先想着来我这儿骗吃骗喝了。”
这死冬瓜,大概认定我去哈尔滨肯定会敲诈他,不过说起来那个地方我真是不熟。我从来没去过东北,但听说过你瞅啥和瞅你咋地的传说,黑龙江又素来冠名三大砍省之首,有了先入为主的观念,我心里就难免发毛。我想在那种地方,有个地头蛇陪着,腰杆也能硬一些,就算韩冬瓜不抵事,给我当个向导也是极好的。我就跟他说:“你陪我去,我给你导游费。”
韩冬瓜一听有钱就来劲了,但他还不愿意表现出来,故作扭捏道:“哎呀你提钱多伤感情……不就是带个路的事吗?你给多少?”
我刚想骂他,突然听到背后白泽说道:“你不能去。”
我先是一惊,然后逆反心理又上来了:“为什么不能去?”
白泽把照片缓缓放回到书桌上,语气相当平静,话头却是狠的:“你要是敢去……”
我冷笑,打断他道:“怎么?我真的要去,你还能弄死我不成?”
白泽看都不看我,居然径自朝门外走去:“我当然不可能弄死你,但我至少可以让你丧失行动能力。”我瞠目结舌地看着他,他浑然不觉地继续道:“这都是为你好,有些事情如果太过执迷,是会付出代价的。”说完,他便出了门,顺手轻轻一带,大门便砰然关上了。
说实话,他那后半句话我压根就没听到,我光着紧前半句了。这个白泽,一看就是个目无王法的,把我弄伤弄残这种事情,他有可能还真做得出来。可是他为什么不让我去?其实从最开始他似乎就在阻止我,但某种程度上他又帮了我很多,促成了现在这样一个局面。这个矛盾的人和他所做的一系列矛盾的事情,简直令人匪夷所思。
韩冬瓜拍拍我的肩膀,叹口气道:“听到没有,他说你要敢去就废了你。他为啥不让你去呀?他上辈子是你妈吗?”
我一边磨牙,一边死死地盯着门外:“不,他上辈子肯定是我二大爷。”
“有这个可能。”韩冬瓜点点头,把胳膊支在我肩膀上,“那你还去吗?”
“去!怎么不去了?”我斩钉截铁道,我想事情好不容易有了点端倪,白泽就是把我给废了,我爬也要爬到那什么小北屯8号看个明白。我跟韩冬瓜一拍即合,去哈尔滨的行程就这么定下来了。但杭州这里工艺品展销会还没有结束,韩冬瓜暂时还脱不开身,还得再等一段时间。我虽然着急,但心想那幢房子就在那里,飞也飞不走的,于是就耐着性子又等了一个半月。
在这一个半月的空窗期里,我也不是什么事都没有干,我把作坊张罗起来了。不知道是因为我家里的名头还是别的原因,作坊刚一开张就有了几笔订单,几个私人的订单我都是自己做的,有一个订单比较大,是龙泉的一个宝剑厂要我加工一些钢材。这种事情我一个人肯定应付不过来,更何况我马上就要出远门了,于是就从余杭的农村里找来一个十七岁的小孩当学徒。教了他一个半月,基本的功课是没问题了,剩下的只是磨练时间的问题。那小孩人比较踏实,我很放心。
之后,我得空,如约去上海找了黎夏。
十二月的上海阴冷得刺骨,静安的法国梧桐清一色的枝桠光秃,马路两旁还有来不及清理掉的腐烂黄叶,一眼望去,车来车往,满目萧索。我在北方待了十多年,已经有些不太习惯南方冬天的阴沉了。
我用微信约黎夏出来,发现我们的微信聊天记录还停留在几个月前在新疆的时候。我们约在晚上六点,黎夏非常有时间观念,六点的时候准时给我发了条信息:我到了,你人呢?
我正找路找得满头大汗——谷歌地图非常的不稳定,刚才一直指错了方向,我走了好长一段路才发现,此刻正拼命往正确的路上走。我回了他一句:我走岔路了,你再等等我。想了想,又加了一句:静安太大了,而且街边的建筑都长得差不多。
隔了五秒钟,我收到他的回复:好的,我等。外加一个笑脸。
等我找到那家咖啡馆时,天上的乌云已经聚拢了,几滴雨丝飘落在我鼻尖上。我庆幸现在已经是冬天了,在江浙沪一带不会再有那种大雷雨。但饶是如此,一阵夹着雨气的寒风吹来,我登时冷得身子发颤,当下推门进屋。
我见到黎夏的时候,几乎认不出他来。他和半年前在新疆的时候判若两人,一眼看过去,他跟上海政商界那些养尊处优的公子哥儿真是没差的,就是那种苹果换得快,女人比苹果换得还快的公子哥儿。但我知道黎夏还是跟他们不一样的,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之前被他给算计过,我感觉黎夏坐在那里的时候,不说话不笑,就隐隐有一种气场,一种叫人无处遁形的气场。他看见我来了,就笑着招呼我坐下,那一刻这种气场才渐渐模糊起来。
“曲北,好久不见!”他叫服务员拿单来,一边说,“点一杯吧,我请。”
他这种反应,就好像是非常正常的老友久别重逢,就好像我们之前没有一起遭遇过那些离奇的事情一样。我登时有些生气,也说不上为什么:“黎夏,我专程到上海来找你,可不是喝咖啡来的。”我正色道:“我有一些事要告诉你,也有一些问题要问你。”
我知道,要玩藏心术我肯定玩不过他黎大少爷,那我能打的只有诚意牌了。但愿他看在我曾经陪他去昆仑作死的情分上,选择信任我。于是我把我连月来的发现,以及去哈尔滨的计划都告诉给了他,他听的时候表情一直很放松,听完以后才正色道:“多谢你,曲北。”
“你不用谢我。”我说,“现在我做这些事情,已经不完全是帮你,很大程度上也和我自己有关。我也是刚刚才知道,《考工记》已经不在我家老爷子手里了。”
“这不重要,曲北,只要我们的目的是同一个就好了。”黎夏笑笑,“抱歉,照理来说我是应该跟你一起去哈尔滨的,但是……”他脸上突然闪过一丝俏皮,故意压低声音说:“最近我妈管我管得有点严,你就先让我当几天良民吧!”
“我懂我懂。”我会意地点点头,说你放心,我去哈尔滨只是为了看一幢房子,只要不得罪人就没事。然后,我定定心神,对他严肃道:“好了,我已经把我这边的进展都告诉给你了,你如果还当我是朋友,下面我提的几个问题,你一定要老实说,不然我就……”我停顿片刻,想了想怎么放狠话,我总不能弄死他,不然他老娘肯定会满世界地通缉我,于是我说,“我就让你丧失行动能力!”
黎夏大惊失色:“哈?你还能废了我?”
这嘲讽的意思也太明显了,我尴尬地咳嗽两声:“我可以叫白泽来废了你。”
“对了,这个人。”黎夏一下收敛起笑意,“你之后还有跟他联系?”
我本来还想问他事情,没想到被他给带跑偏了。我还浑然不觉,顺势就把跟白泽重逢的事情告诉了他。完了见他若有所思地点点头,我问:“我记得你跟我说过会去调查这个人的背景,你查出什么来了吗?”
黎夏一个白眼道:“别提了,这小半年我基本上什么都没干。风头紧,伸不开手脚,只能帮着家里打理生意。”
我“哦”了一声,跟黎夏说我觉得这小子邪门得紧,得提防。
“是吗?”窗外夜雨下大了,黎夏喝一口咖啡,看看外头的凄风苦雨,“我倒觉得,他更像是一个朋友。”
我突然想到自己还有问题要问他,就跟他说别岔开话题:“我要问你,你之前在给我的邮件里说,‘我们的父辈以及我们现在的敌人’,那究竟是什么人?”黎夏愣了一下,他似乎是没有料到我会提出这么犀利的问题。
“那不是一个人,曲北。”他看着我说。
我连忙追问:“那是不是那个什么日本玉石商行?”
“我怎么跟你说?”黎夏笑了笑:“就我现在所掌握的信息,是,也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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