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煊放下手中的奏折,抬眼望了望窗外,天色已晚,原来自己不知不觉中已经看了一天的折子,永煊抬手揉了揉眼角,余光扫到刚才元直放下的食盒,微微一笑,如今能送食盒到宣室殿除了黛茵再无旁人,现在也只有黛茵能让他在繁忙的朝政中感觉到一丝舒心,不只是因为那张相似微宁的脸,还有她的谦卑和顺,以及那让人闻之欲醉的歌声,从前也只有楚姮才会让他有种感觉,永煊摇摇头不再去想,只是伸手打开食盒,眼神骤然凝聚在那一道道精美的点心之上,沉声唤元直进殿,元直一直候在外面听到永煊传唤立刻躬身进殿:“皇上有何吩咐。”
永煊扫了一眼元直:“朕问你,今日昭仪娘娘可曾来过。”
元直满脸堆笑,忙道:“回皇上,今日昭仪娘娘身边的婢女蓝宝来过,说是昭仪娘娘做了几道点心送了过来。”
“哦”永煊的语气中略带有几分失落,又道:“那昭仪娘娘还有没有别的话让那宫女带给朕。”
元直只是摇摇头,永煊神情落寞的将食盒盖好,沉思许久,缓缓道:“朕知道,她是楚国公主,性子有几分倔强是应该的,可是她也应该明白进退得宜的道理。”自己毕竟是一国之君,即便南宫一族在朝中只手遮天、蠢蠢欲动,可是琬姒对他却依旧温柔似水,永煊略微叹了口气:“罢了,她既然没话说,朕亲自去问便是了,元直去趟关雎宫,告诉楚昭仪,朕一会儿去她哪里用晚膳。”
“是,奴才这就去吩咐。”元直躬身退出殿内,心中不由钦佩,这宫里面若说谁真正了解皇上的心意,左右皇上的心思,除了昭仪娘娘再无旁人。
楚姮听到消息,只是神色淡然的吩咐莫挽他们去准备,默默的坐在殿中望着铜镜中憔悴的面容,她让蓝宝送去了食盒,并且告诉元直不用多说,只需放在那里就好,皇上看到那几道楚国特有的点心,一定会来关雎宫,沉思许久,便开始命人梳洗打扮,直到听到宫外太监唱道皇上驾到,才起身迎驾,楚姮微微欠身:“臣妾给皇上请安。”
永煊扶起楚姮,眸光一亮,只见楚姮一身繁花丝锦的玫紫色广袖上衣,一袭淡紫色的望仙裙,碎珠点缀其中,随着步履摇摇生曳,永煊知道,今日的楚姮一定是用心打扮的一番面露喜色,而楚姮的目光却不曾停留在永煊身上,只道:“臣妾命小厨房特地做了几道楚国的小菜,皇上趁热尝一尝吧!”
永煊心中大喜,看来楚姮心中已经毫无芥蒂,看着面前为自己布菜的佳人,只觉得一切回到了从前:“这里有昭仪娘娘伺候即可,你们退下吧!”
众人退到殿外,永煊忙道:“朕瞧你今日的神色好多了。”
楚姮抚摸着自己今日精心装扮的妆容,莞尔笑道:“前段日子臣妾没了孩子自然是伤心的,身着素服,也只是为臣妾那可怜的孩子,尽一尽作为母亲的心意,如今臣妾想通了,臣妾知道无论臣妾如何伤心,臣妾的孩子也回不来了。”
永煊握住楚姮的手:“你能这么想自然是最好的,若是你能放下心中的芥蒂,朕对你还会和从前一样,以前的事咱们都不要提起了,忘记不开心的事好不好,朕瞧你,这段日子清减了不少,你也要多吃一点。”说完就夹了一筷子鱼肉放到楚姮面前的碗中,全然没有注意到楚姮的表情。
楚姮只是抬起头,这一次她的目光落在了永煊的身上:“这些话,皇上是不是一直期待臣妾再说,可惜的事皇上觉得事情可以说忘就忘,可惜臣妾做不到。”
永煊微微一愣,此刻他总算发现情与往日不同:“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楚姮缓缓的起身:“臣妾的孩子没了,臣妾怨不得别人,只是怨自己无能无法保住腹中骨肉,直到今日臣妾才知道,原来根本有人不想让臣妾生下这个孩子。”楚姮从袖中取出那一叠佛经:“这佛经是臣妾在太后宫中安胎时,为太后抄写的,因为臣妾感念太后的垂怜,心知太后是为了护住臣妾腹中的骨肉才会让臣妾移居颐宁宫,所以抄写佛经一事自然不敢怠慢,可是到头来却是这些佛经害的臣妾失去了孩子,也是一心保护臣妾安胎的太后杀了臣妾的孩子。”
永煊嚯的起身:“姮儿,你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楚姮将佛经递到永煊的面前:“皇上仔细闻一闻这些佛经是不是带着一些花香,太后素来喜欢用鲜花汁子化墨,臣妾并无多疑,可是正是因为如此,臣妾在没发现原来这墨汁中含有大量的麝香,臣妾就是闻多了这含有麝香的墨汁,才会小产的,敢问皇上,若是没有太后的吩咐,还有谁能在太后面前动这些下作的手脚。”
永煊颇为震惊,浑身一震,抬手接过楚姮手中的佛经,他的的确确闻到了一股独特的香味,可是太后怎么会,不,太后虽然不是他的生母,可是这些年太后对他犹如亲生儿子一般,他相信太后不会做这种事:“姮儿,太后不会的,虽然太后有几分厌恶你,可是你腹中的骨肉是朕的孩子,也是太后的孙儿,太后不会的,朕相信这中间肯定有什么误会。”
“误会。”楚姮仰首冷笑:“皇上不要再为太后说话了,其实皇上心中也不是全然确定此事不是太后所为吧!臣妾虽然怀的是皇上的骨肉,可是臣妾毕竟的是楚国人,太后忌惮臣妾的身份,怕臣妾生下带有楚国血脉的孩子,会惹来大事,所以干脆让臣妾生不下这个孩子,以绝后患。”
“够了”永煊此刻已经彻底被楚姮激怒:“即便是太后所为又如何,难道你还让朕杀了太后不成吗?那毕竟是朕的母后,你说太后是为此以绝后患,可是且有牝鸡司晨的先例摆在那,即便你生下了皇子又如何,太后犯得着为此做这些有损阴德的事情吗。”
“那请皇上告诉臣妾,除了太后,还有谁有这样的手段,这样的本事,能把这些东西放到太后的眼皮子底下,难道太后是皇上的母后,臣妾的孩子就不是皇上的孩子了吗?皇上说让臣妾忘记丧子之痛,可是皇上让臣妾如何忘记,杀害臣妾孩子的凶手就在臣妾的眼前,臣妾却还要跪拜请安,皇上,你何时真正在意过臣妾,在意过臣妾的孩子,否则,你明知道何美人的歌声只会唤起臣妾的丧子之痛,却还是日日让她在乾元殿高歌,那个时候皇上有想到过臣妾吗?想到过咱们的孩子吗?”楚姮一字一句的到来,她知道自己这么说的后果是什么,可是她没办法,只是抬首目光坚决的望着永煊,永煊脸上的喜色早已褪去,额头上的青筋渐渐突起,沉默许久,抬手一挥,将桌子上的膳食全部扔到地上:“放肆,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元直他们原本候在殿外,听到响动,忙推门进殿,看到满地狼藉,在一抬眼便是看到皇上震怒的神情,永煊怒道:“谁让你们进来的,都给朕滚出去,没朕的吩咐,不许进来。”
元直慌忙的退出殿内,楚姮扯了扯,露出一抹讥笑:“皇上若是觉得臣妾今日大不敬,大可杀了臣妾,可是事实就是事实,皇上就算杀了多少人,都改变不了。”
永煊望着眼前面容决绝的楚姮,曾几何时自己的心中是真心的珍惜她爱重她,可是事到如今他们却走到了这一步,永煊只是大声的笑道:“好,好啊!朕不会杀你,姮儿,朕从未想过,杀你,即便那日怀疑你谋害黛茵,朕也没想过杀你,后来你因为朕的责问动了胎气,没了孩子,朕在心中自责,责怪自己一时冲动,竟然没有相信你,害你因伤心而小产,所以后来的事情朕也没有在追究,你已经不再是朕从前认识的楚姮了,朕今日真的很失望。”
永煊说完便拂袖离开殿内,楚姮望着永煊离去的背影,终于瘫坐在地上,她知道过了今日皇上不会在见她,她与皇上今日注定决绝,没有后路,忍住的泪水终于落下,原来她的心里还是这般的在意皇上,原以为自己已经不会在意,可是当真正面对的时候心还是会痛,手指轻轻拭去衣衫上滴落的菜汁,呢喃道:“皇上原谅臣妾再一次的利用你。”
永煊回到乾元殿,殿内一片黑暗,元直小心翼翼的进殿,永煊抬首,声音略带有几分嘶哑的问道:“事情办的怎么样了。”
“奴才问过刘太医,那几张佛经中的墨汁确实有麝香。”元直说完小心的抬头望了一眼永煊的神情,只见永煊沉声道:“这件事情给朕悄悄的仔细的查证,不许惊动任何人。”说完便让元直退下,自己只是望着面前的那一叠佛经,原来他与楚姮早就走到了一发不可收拾的地步。
天气渐冷,楚姮的恩宠彻底消沉在这紫禁城的皑皑白雪中,自从那日之后永煊再也没有踏足过关雎宫,就连平日里的问候也无半句,原本门庭若市的关雎宫,门庭寂寂,除了飞落的黄鹂,再无别的身影,而楚姮也只是命人将朱红大门紧闭,不再见客,即便罗琦过来也只是称自己在休息,她在躲避,因为自己不知道该如何跟别人说,究竟为什么一夜之间变成这个样子,然而沉寂许久的九华殿确实另一番景象,因着南宫将军刚到苗疆就连着打了好几场胜仗,不只收回失地,还直逼蒙蚩的老巢,永煊大喜,便将琬姒复位,这一日,楚姮依旧和往常一样用过早膳后,便坐在窗下认真的抄写那一摞摞厚厚的诗词,曾几何时她与永煊便是这诗词中所写的一样‘如风后入江云,情似雨余黏地絮’而如今自己只能守着清冷的关雎宫回忆和永煊的每一段时光,莫挽进殿欠身道:“娘娘,皇后身边的知夏姑姑来了,请娘娘到长乐宫一趟。”
楚姮放下手中的毛笔,自打她失子,一直抱病,从未去过长乐宫给皇后请安,如今皇后召她也是常情,简单梳洗过后,楚姮便来到了长乐宫,皇后端坐在凤椅上,如往常一样端庄柔和,只是面容略微憔悴,如今容妃复位,想必皇后的日子比以前更加难过,楚姮微微欠身:“嫔妾给皇后娘娘请安。”
皇后抬首笑道:“你来了,坐吧。”
楚姮起身落座,皇后继续说道:“你小产后,便一直抱病,这几日身子可好些了。”
楚姮忙道:“嫔妾自小产以来,未曾给娘娘请安,还望娘娘饶恕嫔妾不敬之罪。”
皇后只是淡然笑道:“你这么说岂不是和本宫这个姐姐生分了。”
楚姮略微一愣,许久才道:“娘娘,是嫔妾失言了。”
皇后饮了口茶:“本宫知道,你现在的心思与往日不同了,这些日子你心结难解,只是守着关雎宫闭门不见,可曾想过,那些为你担心的人,这几日本宫的门槛都要被罗婉仪踩塌了。”
楚姮低首,沉声道:“是嫔妾的不是,害的娘娘和罗姐姐替嫔妾担心了。”
皇后拢一拢鬓间的碎发:“本宫知道,你在伤心,可是在伤心日子也要过下去不是吗?还记得本宫跟你说过的话吗?本宫知道,这宫里本宫不是皇上心尖上的人,这个后位,也一直有人盯着,本宫的日子更难,你是一个有心的人,更是一个对皇上有情的人,所以你会难过,若不是这样,你不会在意皇上宠幸谁,也不会在意皇上会因为谁而质问你,你只会在意自己的荣宠和地位,只会在皇上身上谋取更多的利益,其实本宫跟你一样傻,曾几何时,本宫也曾期待能在皇上身上得到一丝丝纯粹的爱意和温情,不要太多,只要那份爱意是对着许攸宁的就好,可是后来本宫看开了,因为皇上的温情可以给很多人,却唯独不能给本宫。”
楚姮一时哑然,她从未想过皇后会同她说这样一番推心置腹的话,皇后望着楚姮的神情,只道:“你先回去吧!想必罗婉仪已经在关雎宫等你了,若是你有时间就来陪本宫多说说话,如今容妃复位,本宫的日子就更清闲了。”
楚姮起身告退,回到关雎宫时罗琦早已在宫门外等候,楚姮轻声唤了一句罗姐姐,罗琦并未回答,许久才道:“进去再说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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