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火焰燃成越来越浓郁的颜色, 一道道细如牛毛的火焰晶体穿梭如针,眨眼间便将裴烟包裹成红色的一团,难以窥见其中的人影。
太痛了.……
无数驳杂的火元素带着强大的生命力涌入识海, 将识海内的小火苗包裹的密不透风。这些火焰各色各异,并非都可以被裴烟吸收利用,即使裴烟以最快的速度淬炼转化其余的火焰,被火焰撑破识海的可怕触感依旧分外清晰。
她攥紧双拳, 数天内头一次感受到被烈火缭绕的灼心之痛。
裴烟三世反派的下场都不太美妙, 最好的一次不过是留了个全尸, 她自认很能忍痛。但这次疼痛尤甚, 简直是将她整个人从里到外换了一遍,闭嘴不出声已经是裴烟最后的面子工程。 女人的声音自渊上传来, 穿过茫茫大火,听起来多少有些幸灾乐祸:“幼崽,还好吧?你流落在外没回过家, 这次就算是你的成年礼。”
烈焰灼心, 烧的裴烟心火上涌,人也烦躁起来。她从神息中辨别出女人对她友好, 甚至可以说是亲切,但女人又什么都不肯细细告诉,只把她随手一扔了事, 裴烟心中不是不憋闷。
她正想回嘴, 耳朵却轻轻一动, 敏锐的捕捉女人声音中的不对劲。女人说话一直居高临下云里雾里, 但中气十足, 现在也许是距离太远的原因,声音断断续续, 倒像是受了伤。
裴烟有些狐疑,不再配合女人对喊山歌一般的恶趣味,灵力传音道:”前辈,可有受伤?“
渊上无人应答。
裴烟心中狐疑更甚,语气郑重道:“前辈?”
半响,女人的声音才再次响起,多了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小鸟崽子,还挺机灵。”
裴烟眨眨眼睛,等着下文,不料女人话锋一转,没个正形回道:“毛没长齐就想管大人的事了?等你突破瓶颈,自己上来看吧。”
裴烟:“.……”
又是这样。
三百年了,她多少算个修仙大能,可总觉得凡事蒙在鼓里,和真实的世界差着一层半透明的壳,只能模模糊糊看个七八分,再要靠近便是雾里看花,看不分明。
天命眷顾的花醉,实力强大却名声不扬的喻央,总是缄默不言的玄淮,好像身边人人都清楚明白自己的身份,都多少知道些大荒奥秘,偏偏她这个篇幅不短的反派两眼一抹黑,除了跑偏的剧本一无所知。
想着想着,裴烟心神动摇,竟不由自主的吐出一口血来。
一股极度虚弱的感觉蔓延至四肢百骸,带来难以抗拒的疲惫。方才一口心血吐出,连带着引出裴烟数年心魔,让渊中火焰为止一滞。
长生渊中经年不息的火焰骤然低下去,让女人也忍不住探身看了一看——只见火焰有节奏的停止又跳跃,像是伴着一个人的一呼一吸,看的女人微微一怔,随后坐回原处。 她声音低低的,说不上是喜悦还是悲伤:”.……神谕,神谕。“
“我们本身就是神族,可神族之上还有神谕。”她看了看没有一丝云的天色,昏黄天空正悄无声息的掀起蔚蓝一角,挂在天上澄澈空明。“我年少不信神谕,没想到到了如今的地步,只剩下一片残魂,也得亲眼见证神谕的实现。“
长尾鸟全然不受女人的影响,语气中颇有些破烂里捡到宝的欣慰:”寻常凡人修仙,都道龙霜才是天下万火,今日之后他们就会知道.……“
女人抬起手,将他未说完的话轻轻压下。
长尾鸟顺从的不再言语,只默默注视着长生渊下如有灵智的火光,好似火焰一同燃在他的眼底。 他在心中将憋回去的豪言壮语悄悄补全——
天下另有一火,当它点燃在大荒之上时,远远比龙霜炽烈威严。那火不仅要烧尽修仙十二家,更要烧尽一切缥缈的预言,直烧到九天之上,燃尽天道!
裴烟对两人的对话一无所知,她在火中浑浑噩噩的煎熬,实在分不出精力去探听头顶上的动静。 她还不知这是她融尽了长生渊万火,一时难以掌控的缘故,只以为心火催生心魔,六根不净,心火炽盛。裴烟紧闭双眼,不知怎么,脑海中平白无故的跳出玄淮的脸来。
玄淮着雪青色,偏冷的色调遮不住颜色的华丽,将素日里不近人情的过分精致冲淡,衬出十分的艳,好似一团主动降落在凡人手中的月光。
这束光很不老实的在脑海中踱步,纵然眼神清凉如雪,裴烟还是觉得眼花缭乱,心尖上有如羽毛在搔,灵力在识海横冲直撞,忽然一束不受控制的火焰骤然炸裂,裴烟识海受损,猛地吐出一口透明的心头血!
以血为引,助燃了长生渊的火焰,火势更高,熏的裴烟昏昏欲睡。她心知此时不能睡着,可困意如潮水席卷而来,女人自渊上的喊声隐隐约约听不清楚,反倒起了助眠曲的作用。
“呲啦——”
走了调的曲子在脑海里刺耳的刮过来,听起来像指甲刮过黑板。荒腔走板的调子实在难听,将裴烟的睡意尽数赶走。裴烟定了定神,注意力集中到识海深处:玄淮将心魔笛放在唇边,苍白的手指敲打在笛身上,波澜不惊面无表情,从惑人的唇线边流出一顿一顿的音节——
“呲啦——呲啦——呲啦——”
见裴烟神色清明的看着他,玄淮停止吹奏,面色如常的看过来:“清醒了?”
裴烟点点头。
玄淮得了这一句肯定,身形立刻淡淡化去,眼看就要消失。裴烟忙道:”你在哪里,怎么能联系上我?“
玄淮没有回答,在裴烟靠近前就转过身去,裴烟没来得及看清他的脸,只隐约看到一抹殷红。
长生渊的火焰第一次平静下来,火焰随风波动有如海潮。一道奇异的光束招进神墟各地,也照进“神座”之中。
斑斓的光打在玄淮脸上,如同苍玉。他勾起唇角,带出细细血流滴落在荆棘从中,一时荆棘疯长,却遮不住王座上人的容光。
他看着极不甘心的“脸”,难得挑了挑眉,轻轻道:”她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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