良久,他低头,喝了一碗面汤,说:“真好喝,上次喝到这样好喝的面汤,还是阿娘离开前那一晚。”
白洛只是静静看着他,什么也没说。
客人夹了一大筷子面条,发泄一般送入嘴里,边嚼边说:“阿娘在我十三岁时去世了,离开前一碗,她便给我做了这样一碗热汤面。那时家中已经揭不开锅了,也不知道她是从哪里借来的白面,又是如何忍者病痛和面切面。”
突然传来了抽泣声,却是听故事的伙计正在拿手绢抹眼泪。
白洛轻声问:“后来呢?你一个无依无靠的小孩子,是怎么活下来的?”
客人表情麻木:“靠偷靠抢,靠翻酒楼的泔水桶,靠求着各位大爷行行好。总之,饿不死便好赖活着。”
有仆妇抽了口气,看向这位客人的目光中充满了同情。
“不必可怜我,饥荒年间,路有冻死骨,和我一起的同伴,大多都死了,只有我活了下来,所以说,我运气不错。”
客人又吸了几口面条,才道:“后来,我长大了,去一家熟食坊做学徒。掌柜的女儿和我两情相悦,但掌柜却不喜欢我,于是我便和她私奔了,去了一个没人认识我们的地方,和她结为了夫妇。不久后,她告诉我她有孕了,我欢喜极了,每日都在期待着孩子的降临。”
一道闪电划破天际,将客人的脸照的惨白无比,轰隆隆的雷声随即落下,雨声又激烈起来。
客人便伴随着狂风骤雨开口,字字泣血,句句惊心,“可是好景不长,也是这样一个雨夜,她难产了。
所有人的心都揪了起来,尽管大家早已猜到了结果,却还是祈祷着,希望出现奇迹。
客人喝下最后一口面汤,毫不留情地粉碎了众人的希望,“一尸两命,孩子甚至都没能睁眼看一看我。”
“后来,她的爹过来给她收了尸,将她的东西全部带走了,一件都没给我留下。我心如死灰,埋葬我家孩子后,便独身一人,来了京城。这便是全部的故事了,雨夜中,只有你们一家亮着灯,多谢你们收留。”客人扯了个笑出来,只是那笑容比哭还让人难受。
不少人哭过,现在已经流不出眼泪了,可却感觉现在比哭还让人难受。
白洛挥手让小厮上了忘忧套餐,散发着香气的炸鸡、炸的金黄酥软薯条和口味丰富的汉堡被端上餐桌,客人猛地咬了一口汉堡,“真好吃,谢谢你们。”
只是这忘忧并没有真的让这位客人忘记忧愁,客人一边吃,一边用衣袖擦去眼泪,“这么好吃的东西,若是让她也尝尝便好了。跟着我,她没有享过一天福。”
客人吃完了全部的东西后,并没有离开,而是执意要给饭钱。他拿出一个女子用的线头脱落的荷包,倒出了里面全部的钱,给了白洛,“我知道这些钱不够,不过我有力气,可以帮店家干活偿还剩下的,还望店家不要嫌弃。”
白洛没收,反而向客人抛去了橄榄枝,“以后你留在铺子做跑堂吧,晚上你可以睡在店里,顺便看店,也省去了我专门派人看店的麻烦。每月三两银子,饭菜管饱,每旬休假一日,逢年过节另算。”
客人愣了半晌,忽然跪在地上,给白洛重重磕了一个响头,“掌柜大恩大德,武胜必会报答。”
白洛扶起他,“报答不必,你把活儿干好就行,明日跟着别人多学习学习。”
武胜重重点头。
雨势逐渐停了,天也不总是阴沉沉的了,几缕月光穿透云层,洒在了夜宵铺前方的空地上。白洛宣布了闭店,铺子伙计欢呼一声,纷纷做鸟兽散,临走前,都不忘给白洛和武胜打招呼。
武胜凄苦久了,很不适应这么多人关注,一时表情僵硬,连走路都同手同脚起来。
白洛笑了笑,待送走最后一位客人,她对武胜道:“明日定然会是个大晴天,武胜,起了之后若有心思,便去京城中转转吧。你的一辈子还很长,别因为沉湎过去而全都荒废了。”
武胜浑身一震,良久,才点了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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