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麻辣烫端上桌前,客人一直垂着眸子安静地坐着,脸上看不清喜怒,但却给人一种生人勿近的感觉。麻辣烫端上桌后,香气飘满吧台,这个人立刻上演了川剧变脸,即使涂着浓重油彩,白洛也能看出他的欣喜。
吃了两口后,这位客人便放飞了自我,显示了话痨的本性,拉着旁边一位同样独身的客人问:“你为什么不点一份麻辣烫?这个实在太好吃了,汤汁浓郁,麻辣中又带着乳香。况且里面什么食物都能吃到,价钱却比另两个套餐便宜一倍,真是这铺子中最划算的套餐。”
旁边的客人看了他一眼,便扭过头去,明显是不想理他。
但他也不恼,又换了方向,继续推销麻辣烫。
白洛心中疑惑,自己没找托儿啊,这位兄台怎么如此真心实意?
担忧别的客人烦了,白洛本着死贫道不死道友的心态,冲了上去,打断了这位兄台的再次安利。
“我是这铺子主人,客人若是有何意见,可以对我说。”白洛微微笑着,尽量让自己显得和善温柔。
那位客人一愣,随即道:“好得很,我喜欢这样吃食,味道好,名字也好。”
白洛疑惑:“麻辣烫这名字,很好听?”
“不不不。”客人低头笑了下,目光望向苍凉的月光,“是孤独,这名字甚好。”
“客人也感觉孤独吗?”
倒是听人说过,越开朗的人往往越孤独,话痨也许便是因为平时没人听自己说话吧。
“算是吧。其实以前,我根本不懂孤独是何意。我十三离家,跟着戏台班子到京城讨生活。我同伴们总说孤单,但我什么都不懂,只会对他们傻笑。”
“那后来如何便懂了呢?”
“许是长大了吧,偶尔看月亮的时候,便会想到家里,然后就觉得心里堵得慌,想着若是此时能有人陪着说说话就好了。同伴们告诉我,那便是孤独。”
白洛笑了,“孤单的时候确实会更思念故乡。”
“后来更大一些,心里的事情更多了。我想上戏台演戏,想成为无名氏那样好的人,想摘下面具让人们记住我的脸。”客人指了指自己涂满油彩的脸。
这时白洛才发现,她还没见过这人究竟长什么样子,“客人为何不洗掉油彩再来吃饭?”
客人摇摇头,“不行,一会儿还得去另一个勾栏。表演的是同一出戏,我这样去,还能省些事。”
白洛点点头,基层的艺人确实过得不容易。尽管心中有着大演员的梦想,却只能在一个又一个勾栏里跑龙套,做着一日爆红的梦。
“但真正明白孤独的滋味还是近些日子。”客人嘴角勾起一抹笑,但眸中却含着泪,“我有个相好,在瓦舍做倡家,她想去舞乐坊。我们一直相互支持,直到有位贵人看上了她,娶了她回家做妾。”
“那日我才明白,原来孤独的滋味是这么难熬。”客人缓缓喝了一口汤,“还是这麻辣烫好啊,虽然叫孤独,却火辣辣热腾腾,吃了让人心里都不那么难受了。”
白洛叹了口气,鼓励道:“郎君不要气馁,坚持下去,相信终有一日,定会柳暗花明,得偿所愿。”
客人感激地看了她一眼,道:“多谢店主赠言,这通天之路,即使再难,我也要走过去。也希望终有一日,攀得山顶,见浮云听飞泉。”
客人来时,清冷寡言,走时,一身寂寥。中间活泼过,话痨过,但终究归于孤独。
有无数这样离家千里的追梦之人,为了一腔孤勇留在了偌大的京城。孤独,已成了他们的常态。
但孤独带给他们的并非全是痛楚,孤独还会让人自省,让人奋进,让人坚定。
坚持下去,相信总有一日,痛楚会成为铠甲,孤独会变为掌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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