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回我们说到北魏帝国镇西将军邢峦携川北大胜之势,上书皇帝元恪,要求帝国继续向前线増兵,希望能够一鼓作气,拿下整个益州。邢峦在给皇帝的信中详细阐述了当前的形势,他分析道:
第一、南梁首都建康与益州的CD,相隔万里之遥,陆路根本无法连通,只有长江一条水路可以利用,但舰船逆水西上,没有一年时间,无法到达。从这个意义上说,益州已然孤立,外无救兵。以我军目前大胜之势,一年之内拿下益州绰绰有余。
第二、自从刘季连妄图在益州独立,邓元起进军讨伐,南朝的内战旷日持久,至今还未恢复,益州物资储备极度空虚,无论是官方还是民间,都没有坚持抗战,和我们大魏对抗到底的决心。
第三、萧渊藻初来乍到,就杀害军中老将邓元起,与此同时,益州邓元起的旧部不是被杀害就是被囚禁,而萧渊藻所任命器重之人,都是他左右一些少年郎。萧渊藻自己,只不过是个衣着华丽无真才实学的少年,完全不懂治理之道,就凭这些人又如何是我们大魏铁骑的对手。
第四、益州蜀地之所以长期孤悬于我天朝上国的教化之外,无非是仰仗其有剑阁天堑而已。如今,剑阁已经落入我军掌控之中,益州三分之一的土地已经被我军攻占,而我们攻占的都是险要之地,从剑阁到涪城(四川绵阳,CD北大门),再无险可守,道路宽阔,可以双车并行。蜀军前期已被我军打的一败涂地,其他军队还未交战,就已经丧胆,我军如趁势南下,攻克益州全境将易如反掌。
第五、萧渊藻是萧衍的骨肉至亲,以臣对萧渊藻的了解,他绝对不会舍命固守,只要我军拿下涪城,萧渊藻一定拔腿就跑。以胆怯之将统丧胆之众,加之他们弓箭弹石又如此缺乏,我军一定能大获全胜。
为臣我本是帝国中央一个文职官员,军事并不是我的专长,之所以最近捷报频传,全依仗将士们的拼死效力。现在我军已经攻克险阻,民心归顺,观望涪城、CD两城,旦夕可得。益州有天府之国的称号,民众不下十万户,和寿阳、义阳相比,利益高出三倍以上,朝廷要想拿下此地,现在就是最好的时机!但我军目前已到攻击极限,缺兵少粮,实在难以扩大战果,所以恳请朝廷増兵调粮,全力支援前线,我自当竭犬马之劳为帝国平定益州。相反,假如陛下没有拿下益州的打算,而只是想保境安民,维护已经到手的利益,为臣我待在这里实在无事可做,特请求归家侍养双亲。
邢峦的这一上书,实在是把当时的局势分析的鞭辟入里。邢峦在信中所说的五点取益州的理由,我们在前几章也大部分和大家讲解过,但是邢峦点出的第五点,却让人有眼前一亮之感,邢峦对人性的了解确实有独到之处。
邢峦认为,萧渊藻是萧衍的骨肉至亲,所以一定不会舍命坚守益州!为什么会这样说呢?我们在上一章已经说了,萧渊藻杀害了邓元起,结果只是被他的二叔,皇帝萧衍贬官为冠军将军,虽然我跟大家分析了萧衍和邓元起“相互猜忌的微妙关系”作为大背景,但萧衍惯于偏袒皇族的弊政确实是铁案一桩。而萧衍的这个偏袒习惯,萧衍知道,萧渊藻知道,而最要命的是,邢峦知道。
我们说“兵乃国之大事,生死之地,存亡之道,不可不察也”,位于战争最前线的将士,干的是脑袋别到裤腰带上的买卖,一定就要有舍生忘死的勇气才行,而如何才能“培养”出这种舍生忘死的勇气呢?洗脑的思想教育当然是必要的,但是更加关键的是必须要让需要“舍生忘死”的个体心有忌惮,作为领导人,一定要有让前线将士不敢不“舍生忘死”的权柄掌控在手中才行。对于普通士兵,“督战队”“军事法庭”等等机构的设置,就是要让他们知道后退逃跑一定死,向前冲锋则有可能活;而对于前线的将军来说,在后方控制他们亲属作为人质,则是最方便,而且是历史上政治家们运用最多的手段之一。而从一国的皇帝,或一个政治派系的首领的角度来看,对于派出前线的将军人选,包括他的家庭状况就一定要做细致的考察,也就是说如果他畏战逃跑,皇帝一定要有诛杀他满门的心理准备才行。如果你对他一家下不了手,那你就不应该派他上前线,如果你对谁都下不了手,那你就不配做个合格的领导人。从这个角度讲,萧渊藻根本就做不了益州战事的大都督,因为不仅萧衍确实对他下不了手,而且萧渊藻还真真切切的知道他的这个皇帝叔叔绝对不会对他下手。试想没有“敬畏心”的萧渊藻,在北魏大军进逼的情况下,又怎能拼死一搏呢?而我们的镇西将军邢峦又敏锐的察觉到这样一个形势,相信如果邢峦挥兵南下,一定会掌握分寸,“围城必阙”,给萧渊藻领导下的益州军兵留下自行崩溃的空间和时间。
但是邢峦分析的再透彻,对敌人人性的理解再高明,他的“増兵”计划也要得到皇帝的首肯才可以实施,史载北魏帝国宣武帝元恪收到邢峦的书信,立即下诏说:“关于平定蜀地的计划,请耐心等待后面的敕令。现在贼寇还没有平定,你怎么可以以侍养亲人为借口而引退呢?”
而就在邢峦和元恪往来书信讨论之时,前线战事发展迅速,快速向更加有利于北魏帝国的方向发展。史载南梁秦、梁二州刺史鲁方达组织兵力进行反扑,与北魏统军纪洪雅、卢祖迁交战,最终战败,鲁方达等十五员将领全部阵亡;之后南梁将军王景胤等人又与卢祖迁交战,再次大败,王景胤等二十四位将领全部殉国。邢峦趁势派遣军主王足进逼涪城,蜀人大为震惊恐惧,益州城堡十有二三都投降北魏,百姓自动报上名籍的就有五万多户。大好形势下,邢峦却只看到皇帝如此不明朗的态度,迟迟不予増兵,邢峦不禁心急如焚,于是又再次上书,说到:
遥想三国时期,邓艾、钟会统领十八万大军,倾尽中原的资财储备,才能平定蜀地,之所以如此,那是双方都在用实力进行殊死搏斗。而我的才能并不比古人,怎能以目前手中的两万兵力就谋求平定益州呢?之所以我敢上书请战,正是因为我们已经占据险要之地,士人和百姓都争相归附,我们由此前进容易,敌军前来抵挡却十分困难,只要我们根据力量行事,益州唾手可得!我诚然知道征战讨伐是危险之事,自从我军越过剑阁以来,臣的鬓发已经斑白,日夜焦虑不安,心情紧张无法入眠,之所以现在还能勉力坚持,那是考虑到我军已经跨越险阻,如果不能扩大战果,恐怕有负于陛下给予我的爵位和荣耀。我计划援兵和补给一到,立即围攻涪城,拿下涪城后,各支部队梯次前行,前后呼应,切断CD的水路交通,做到万无一失。拿下益州正如探囊取物一般,机不可失时不再来,天予不取,必受其咎,万望陛下千万不要犹豫。
邢峦的上书,句句中肯,晓之以理,动之以情,是人看了都会感觉如果不发兵,那是不是傻啊。但历史的进程却让人大跌眼镜,并未像大家想像的那样去发展。
史书记载,邢峦的上书不仅没有打动皇帝元恪向益州増兵,相反皇帝一纸诏书,从益州前线召回了邢峦,邢峦的平定益州大战略戛然而止,没了下文。元恪是傻子吗?北魏朝廷上上下下都是吃白饭的吗?其实不然,国际形势瞬息万变,南北两大帝国在汉中、益州大打出手的同时,中部、东部战线上已然战云密布,南梁皇帝萧衍正在策划一次大规模的北伐,北魏帝国和南梁帝国将要在淮河的千里战线上再次上演火星撞地球的大决战。
但是,像网上大多数网友把邢峦的“壮志未酬”归罪于元恪的颟顸,或者叛变的仇池国在后方的掣肘,或者即将到来的东线战场的大决战的影响,都不能完全让人信服。皇帝元恪当然不是傻子,仇池国也并不是问题的关键,东线战场当然不是缺了邢峦就打不成,邢峦被召回以及北魏帝国对益州地区的不作为,还有其更加深层次的考虑。我们下一章再说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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