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东西, 我回来了,今天有没,”温千禾有几天没回来了, 小东西应该把家都快折腾坏了, 二哈的本性暴露无遗,合着以前小时候都是装的,让他放松警惕。
他拧开门, 摁亮灯,边低头换鞋边叫唤着小东西,半天没回应他才发现不对劲,一般这时候小东西不得舔个憨样跑过来邀功。
他扬起头,沙发坐着一个人, 手里把玩着明晃晃的刀,听到他回来也没有回头看,小东西耸拉着脑袋乖巧蹲在那人面前,大气不敢踹,见主人回来了,一只蓝色眼睛斜瞄着。
四周凌乱, 到处是小东西撕咬过的痕迹,看来这人没有来很久。或许就比自己早来个十分钟。
“狗比主人要识相。”那名男子摸摸歪在一边的狗头。
温千禾犹豫了一秒便将钥匙扔在鞋柜上, 故作轻松,“有事找我?”
“没事就不能找了?大律师。”那人转过头, 冷冽地笑了一声。
约摸三十五岁, 长得非常壮实, 平头,左眼上带疤,一口浓烈的东北腔但不粗。
温千禾站在原地, 默默做深呼吸,“当然能,只是,没人带刀来吧。”
“不听话就应该受到惩罚,小孩子都懂的道理。”
他明白这人说的什么,情况略有一丝不妙,他控制着手的速度,慢慢往口袋里摸索。
男子不是说说而已,起身往他这边悠悠地走来,温千禾一下碰到手机,死死攥紧 ,食指摸到音量键,大拇指触准开机键,这是他设置的紧急呼叫键。
正当他准备用力齐齐按下,这千钧一发之际,男子猛地锁住温千禾的脖子 ,“还想报警?”
说完用手机拍了拍他脸,又将他手脚绑住,拖扔在沙发上。
“老实点,”
双方力量悬殊,而且对方做这种事老练又精到,他相当老实了,几乎没挣扎。
这个月尽被人捆绑了。
先是周ting筠,不过两者不同,前者不会有生命危险,而且绑的没有这么结实。
这绳子勒得胸口有点闷。
“我说过不听话就要受点惩罚,”刀滑过温千禾的俊白的脸,“你自己挑个地方,我很好商量。”
“你敢!”温千禾从喉间挤出几个字,脸憋得通红。
“我有什么不敢的,我跟你说个秘密,”男子凑到耳边,狞道: “我杀过三个人,”
温千禾心开始猛烈跳动起来,指尖发颤,他想动动,可被捆死死的,使不出力,刚刚不应该进来,就该跑啊,还有一线生机,万一跑掉了呢。
即使他知道这人应该不会伤及自己的性命,但本能地紧张。
男子扬起脸,打量着他,“大律师,你胆子不是一般的大,老板三番五次让你别插手这件事,你看你们律所究竟谁敢接,就你不怕死,还是真以为能够拯救苍生啊,天底下那么多不公平的事你管得过来吗,有多少像我一样亡命之徒,抓得完吗?”
温千禾红着眼睛艰难地点头,只要他在,见一个,管一个。
男子嗤笑,“真是伟大,真是不知死活,”
“你们律师掐烂钱掐得还不够多吗,为了钱什么事干不出来,这世上最伪善最恶心的职业就是你们这群道貌岸然,满口正义的假菩萨,到头来还不是为了一己私欲,信口胡诌,把假的说成真的,扭曲事实,”
温千禾蔑视道:“你见完了世界上所有的律师吗,你见的不过寥寥几个,就开始以偏概全,一巴掌拍死所有人,那我现在是不是可以说世上所有右眼带疤的男人都是杀过人的?”
男子被他说得有点生气,又不知该怎么怼回去,右手操起刀朝温千禾的左脸,轻轻划了一下,鲜血立刻涌了出来,像血红的泪花一样,艳得瘆人。
他闷闷地说,“还管吗?”
刀尖并未离开,还在他脸上,还在往深处探去。
“管!怎么不管!你以为我怕这些吗,尽管来狠点,别让我活着踏出这个门,”
刀往里捅入了一点点。
嫩白的脸已经糊成一片血色,看不清原来的样子。
他的话彻底激怒了眼前的男子。
其实一开始也并不打算硬碰硬,但好像没办法和和气气地交流。
“说实话,我很喜欢听你们文化人说话,有时间我还去大学旁听呢,但你们有一点不好,就是太有傲气,就像现在,你好好服个软,说几句好听的话又能怎么样。”
他的刀始终在温千禾的脸上来回搅动,一点也没心软,面无表情看着自己的创作。
服软,低头,那是上半辈子的事了。
这时候,温千禾有点忍不住痛,闷着哼了几声,拳头捏得紧紧的,整个身体不由得下沉,这种尖锐而真实的疼痛从脸部扩大到全身,每一个神经都能感知。
血流进他的嘴里,脖子处,沙发上,到处都是。
但他始终咬着牙没叫。
“千禾,睡了吗?!”门外响起了姜俊修的声音,“我煮了点夜宵,要不要一起吃点。”
“我已经端来了,你说你今天熬夜写辩词,吃点东西呗。”
两人案情有重大突破,而且马上开庭,温千禾准备熬夜写辩词,然后再找苏芸,,可这位不速之客的造访打破一切计划。
他想过对方威胁报复,没料到这么直接,果然还是想得太简单了。
温千禾开始猛烈挣扎,刚想开口叫就被男子捂住嘴,“你信不信我现在就解决了你!”
很不合时,小东西突然像箭一样冲向门口,疯狂叫喊,扒门。
“小东西,你主人呢,”姜俊修在门外问道。
二哈听到声音,更加激烈地用爪子扒拉门,还站立起身子去碰门把手,爪子时而碰到时而滑落,看得温千禾很揪心,但他深感意外,自家的狗什么时候这么聪明了,先是会察言观色,能屈能伸,然后现在还熟练又机智地去求救,开门。
男子有一刻的慌乱,对他说:“别出声。”
温千禾点点头。
男子半信半疑地松开手,提着刀走向门口的狗。
二哈看见他逼近,立刻停止叫喊,趴在地上,无辜地瞅着。仿佛刚刚那些举动不是它做的。
“别杀它,求你,我叫他走,”温千禾祈求道,他不怕刀尖对着自己,但恐惧刀尖对准的是自己在乎的东西。
小东西蓝色眼睛,坚定又有力量地注视着自家主人。
男子点头。
温千禾大声说:“姜俊修,我不饿,我只是有点累了。”
门外的声音已经不耐烦了,“不吃拉倒,我端回去了!”
温千禾泪蹦了出来,好疼。二哈见主人落泪,细细嗷呜了一声,想过去看看。但男子提着刀随时会要它的狗命,便规规矩矩地蹲着。
男子爱怜地摸摸它的狗头,又朝沙发走去。
“哭什么?只是挨了一刀而已,又没捅进去,真是娇生惯养。”男子抽了点纸擦擦刀,“你的狗养得不错,智商还挺高,是我见过最正的了,多少钱买的,在哪儿买的,我给我儿子买一只去,他老说想要一只狗,我不在的时候,可以陪着他。刚刚我在想要不把你这只带回去,但是回头一想,这种玩意儿认主,得从小养。”
“不是我买的,是我朋友买的,”温千禾喘着气,“我,可以帮你问问。”
男子微微动容,看样子的确很想买一只狗。
与此同时,他电话响了。
男子按下接听键,“喂,嗯,绑到了,你上来吧,可以弄走了。”他挂掉电话,“接下来不归我管了。其他人更粗暴,可不会这么温柔地对待文化人。”
都快把他脸搅碎了还温柔。但事实胜于雄辩,相比于其他的,眼前这位男子方式是温和。
新来的人将工具扔给男子。
温千禾眼睛被蒙上黑布,嘴也被塞进一团布,只能听见开门,关门,下楼,上车。
动作很粗暴,他还挨了几巴掌,被踹了几脚。
他也没哼,哼也没用,敌人不会因为可怜同情而放过自己,十分顺从。
倒是小东西想靠近又不敢,一路跟随到楼底下,最后看见温千禾要被拖上车才铆足勇气用嘴叼住主人的衣袖,被新来的人一脚踹开,小东西嗷嗷发出痛苦的呻,吟,可没有一刻的犹豫,因为车门要关上了,又冲上去咬住那人的脚往车外拖。
温千禾听到动静,哀求,“你别打我家狗,要打就打我。”
“行。”刚来那人嘴上答应着,脚丝毫没省力气,下狠劲地踢开二哈,二哈肚子受到强烈的攻击,无力再战,趴在地上眼睁睁地看着。
那人还觉得有气,冲过去踹了二哈一脚。
二哈这次没叫了,只是盯着车上的温千禾。
“鬼哥,你打它干什么!”
“你都扎刀子了,我打一下狗怎么了。”
“我都扎刀子了,你还打人家狗干什么。”
“行了,我不跟你吵,”被叫做鬼哥的人坐上主驾驶,发动了车。
温千禾急道:“我狗有没有事,它回去了吗?”
“死不了,狗不是有九条命嘛。”
“你,要是我狗有什么三长两短,我不会放过你。”
鬼哥哈哈笑了,“你自身都难保,管得了一条狗。我没炖狗肉都算给你面子了。”
温千禾不言,和这些人说话浪费时间与精力,他现在很担心小东西,刚刚好像听见了它的哀鸣声,要不是今天发生这样的事,可能他不会知道自家的狗在危险面前是如此的镇定与英勇,还有人与狗之间的默契与相惜,他要刮目相看了。
男子替他擦干净了脸,脸上口子拇指般大小,不到半寸深,还冒着血。
“老大没说让他死吧。”
“那可说不定,”鬼哥边开车边叼着烟,“好像还有一个人,同他一起去的,你怎么没有一块儿抓来。”
“还有一个?你是说住在他对门那个嘛。”
“对。他也知道真相了,温千禾不出庭,万一他出面,也是一样的。”
“行,我明天叫几个人。”
“老王,行事缜密点。”
老王吹着夜风,眼珠子温和了些,“我知道,你刚刚也看见了他家那条狗吧,品种应该就是上次你给我看得那视频里的狗,我觉得比那狗还漂亮,蓝色的眼睛,特别听话,还护主子,我想买一只,”
“买那玩意儿干什么。只能看别人养养,造得很,你有几个家狗他糟蹋啊,有狗行动也不方便,走南闯北的,你还还带条狗,算了吧老王,我们不配养宠物,”
“我儿子喜欢,他很需要一只像这样护着主人的狗。”
“别说还真是,这条哈士奇与别的还真不一样,竟然这么聪明,看品相的确是哈士奇,但这智商,不会是随主人,跟文化人住久了,气质都会变,你说要是你养了,指不定给你叼钱回来,哈哈,”鬼哥被自己的话给逗笑了。
老王没搭话。
温千禾闭上眼,安然睡上觉,伤口不再那么尖锐地疼,或者已经适应了。
他记得昨天和姜俊修在车上蹲人无聊时说过,要是被威胁能通话时,就用一套暗提醒对方,温千禾随口说了一句“我只是很累了”。
相信姜俊修刚刚肯定是懂了的,不然就小东西又打又闹的,怎么可能不惹人怀疑。
就是不知道姜俊修会选择什么样的方式,是直接报警,还是先接替他打完官司。
他被带进一废弃仓库,随意扔在隔间,味道难闻,一下就刺激醒了。
眼前是无边无际的黑暗,他不知道自己躺在何处,明天会是怎么样,脑海里的想法千变万化,一个接一个,快炸掉了。
“给他松绑。”一个低沉的声音响起。
重见光明的感觉并不太好,因为眼前这个人他认识,是刘叔。
“刘,叔,你,”
脑子彻底糊掉了,身子恐惧地往后挪,一直顶到冰冷的墙面,指尖扣着脱皮的墙,不愿相信所见到的。
这辈子好像也没做什么坏事,一直恪守本分,循规蹈矩,该努力的时候努力,从未懈怠。也对这个世界心怀希望与感恩,路上连一只蚂蚁都舍不得踩死,为什么会遇见这样的事情,不止一次了。
他看起来好欺负吗。
为什么所有人都要选择他啊。
感情与工作,从来都是被动,不到最后一刻永远被蒙在鼓里。
从前的感情,他以为自己寻到了真爱,一股脑扎进去,全盘托出,被别人耍了还脱不了身。现在他热爱的工作,兢兢业业,事无巨细,以为遇见了待他如亲人的刘叔,他一直把刘叔当成尊敬的长辈,老师,什么都向他靠齐,也乐意听他的话。
当初这么不愿意接着案子,他也咬着牙抗下了,顶着生命危险,没说一句怨言。
可最后所有威胁的始作俑者是馈赠有恩的老师。
那悲愤与无奈,痛苦与挣扎,远比肉,体上的疼来得钻心。
刘叔先是居高临下地俯仰,后又蹲下,“我并不想对你怎么样,但你就是不听话,我现在就是杀了你,也没人知道。”
温千禾面无表情地望着,“你何必呢?”
“不必用这幅表情看着我,谁都会经过这个阶段,”他慈爱地摸摸温千禾的头,“没事,孩子,熬过去就好了,你还算有骨气的。”
温千禾摇摇头,“你,是律师,”
他突然感觉事态的严重性,正是因为幕后之人是刘叔,他办公室才会出现监控,自己去哪儿都被人知道得一清二楚,而且即使自己不出庭,姜俊修也不会有出庭的机会,肯定会换别的律师,到时用钱一通就什么都瞒天过海了。
一切好像都白费了。
果真律师做事绝情起来,难找敌手,何况是这种经历过大风大浪的老奸商。
“被拉下水了,谁也不能幸免,不如就游得肆意一点。”
“你们为什么就那么想让叶龙死,他只是个孩子,而且他不是真正的凶手!”
“你以为我不知道?”刘叔老脸皱得很难看,“真正的凶手是大老板的儿子,那天不知怎么就抽疯凑热闹,好不容易摘干净了,怎么可能再让叶龙供出他。”
并不是叶龙手里有什么,知道什么,而是单纯地想让他背锅,让他死。温千禾表情如同结了霜,寒气刺骨。
“你知不知道你闹了多大的乱,本来叶龙态度好好的,认罪伏法,案子也会很顺利地结束。你偏偏要横插一脚,成为第三个知道真相的人,你便不能继续做他辩护律师了。如果叶龙情绪稳定,不会再出乱子,好好走一下程序,我们会放了你,反之,你也不用活了。温千禾,幸亏你没有和我侄女成,不然我还真是两难。”
“别忘了,是你当初硬要把我这个案子塞进我手里的,”
“那时是没办法,换别的律所的人不好把控,,而我们律所却只剩你了,谁知道你这么死脑筋,非要翻个底朝天,非要打破砂锅查到底,我都提醒过那么多次,不要那么上心,无罪辩护都免了,”
温千禾立起身子,冷声道:“你不配当律师!”
声音尖锐惹得一旁的两人一激灵,老王傻愣愣地瞅着他。
“配不配,我都当几十年了,替人民办的好事也不少,可不能一竿子打死所有。”刘叔抹抹他脸上的血迹,“这些人真粗,我叫他适当教训,没想到下手这么狠!”
“别用你的脏手碰我。”
“得,”刘叔狞笑了一声,“我听侄女说你好像喜欢男的。你长得这么细皮嫩肉的,还的确招人喜欢,不过我对男人不感兴趣,这两天闲着没事我去给你找几个来?”
“别恶心我!”温千禾心有点发寒。
刘叔站得有点吃力,对旁边的人说:“去给我搬个凳子来。”
老王应了一声,很快从车里拿了个折叠椅子过来。温千禾没什么力气,干脆坐在地上,反正这几天都应该这样待着。
刘叔躺在椅子上,偏着头盯着他,“说实话,我挺欣赏你的,不然不会把我宝贝侄女介绍给你。没想到是个同性恋,啧啧啧,你男朋友是不是上次给你请假那位,”
“是,又怎么样。”
刘叔眼珠子转着,笑眯眯地说:“如果他知道你被绑架会怎么样,要不要顺便测测你男朋友对你的爱意。”
“……”
“老大问你话呢,装什么清高,一个同性恋!”鬼哥冲过来,扇了他一巴掌,“死基佬!”
温千禾对挨打倒没什么感觉,只是言语上的杀伤力让他非常愤怒与无力。
刘叔对这行为置若罔闻,反而笑道:“老鬼,你觉得他怎么样?”
鬼哥挠头,“哪里怎么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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