栖棠公主的头顿时摇得像个拨浪鼓。
扁担一般被横挤着的乌牚心身子一僵,正要挣扎,两条手臂已然束绞在一起,被千嬗郡主一掌反扣在背后。而郡主的另一只手倏的抠住乌牚心的下巴往上一掀,凌厉焦灼的目光怔的留滞在她滚烫的靥颊上,在她的视线这般摩挲下乌牚心唯觉得酥麻彻骨,不由得拢上了眸子。
“真是一张皓玉凝脂的脸啊,霍哥哥,如果我毁了它你不会怨我吧”,千嬗郡主惨然一笑,喃喃自语道。
“这位姐姐,所谓诛伐也要留下由头,我并不识得你说的人,可是要交代清才好让我瞑目啊”。
“本郡主不聋不瞎,那天夜里你们分明一同走入的客坊,就莫要再唬了,姐姐在长安城里的眼线可是蛛丝密布哦”。
这样一说,乌牚心的心底才算是豁然雪亮起来,无奈得叹了一口气,唯觉咫尺之距的这个俊美的郡主,骁悍凌厉粉饰的不过是淡淡的忧郁,剥开傲人的身份和坚强的面具,她不过还是那个沉溺于烟火情长的女子。
“郡主你只知然不知其所以然,先放我下来听我解释,......”
“犯不着和这种魔头叨絮“。
顺着这句寒气咄咄的冷哼声望过去,面前几步之遥站着的却又是那个满面阴翳的少年。
”小骓”,原本瘫坐在地上的栖棠公主终于兀的放下心来,脸上虽是扑漱地打下泪珠,欢欢喜喜地跑过去一把搂住他的脖子,却被冰人般的少年攸的转到身后。
两个庛裂的眼神瞬地交锋,一个寒漠一个炽滚,短暂的凝滞后倏的便是两道引霍如虹的身影呼腾而起千嬗郡主便是一个凌魅的转身,发间珠帘飘曳,提脚错身,有如漫天金星泼撒,恍惚之间踮足凌空的踢法已如针雨接踵而下。扼兀之术看似散漫自如,却是每一步都在朝着体内攸关的穴位进击,电光石火间,钟戬借着巷道两面的砖墙,一个锦鲤翻身般的朝后反卷,避开了这股劲急的涡旋。待到气流殆尽,千嬗郡主透过额前凌乱的发丝看到面前那个仍是安然无恙的少年,不禁咬紧了唇怔地一凝。趁着这个气息延续的间隙,钟戬交叉倚叠双臂鱼贯而起,如钢剑铁刃御气如电便是要迎头劈下。千嬗郡主自幼历练的武功何容辩驳,这股涌鼓在袖间的气旋自然不能搅起她的慌乱,暗自讪笑,挥抡起右臂径胁插入毫不踌躇地要擒住劈来的肘子。而又仅是一个不待眨眼的瞬间,钟戬的臂膀攸的坠下,浮萍絮柳般流畅,这在强钢撞铁的高手进击中何其罕见。还未及千嬗郡主收回虚悬在前空的右臂,钟戬急箭出弦的勾踢已欲朝准她的前膛踹下。
这般只是见隙插针般的戏法,对于千嬗郡主自然仅是一个流云飞星的侧身就拂然避开,而她麻乱之中抬起来格挡的左手霍地一下便把原先紧抓住的乌牚心悬抛而出,闷的被钟戬从后抄手揽住。稳妥地着地后,乌牚心顾不上浑身瘀青,忍抑了许久惊兀的泪水终于扑漱地打下,栖棠公主也由着她偎在怀中,挑起指尖为她捋了捋盘散下的青丝。
此回交手虽是尚未分明输赢,但千嬗郡主又是何其的心性高傲,最是看不惯面前这个冷漠阴寒的小孩朗声笑起,那滋滋刺骨的声音便是引得她一阵气结。她不屈的斗志霎时滚沸燃起,未经只言片语,一场恶战顿时又在深巷中展开。在浓重的杀意摄控下,千嬗郡主的战姿自是不会再有什么花哨美妙可言,重心倏的降低,脚下画弧地退了一步,顺着鼓劲起的逆流抠撅起的削指形同颗颗毒刺呼啸而下,抛开手中的阻碍后她的身手已是蟒龙过江般的挥畅自如,招招阴辣晦恶。这股强流涡旋中钟戬只如萎落枝头的秋叶,飘荡的身体丝毫找不到稳定的落势点,虽有几次运力斜插入几手,却都被千嬗郡主一个反手便是掌影翻飞。眼前的钟戬节节翻退,显然已是后续乏力,双足疲的一软便要倒下,险象跌生下栖棠公主和乌牚心不忍摞下他就独自逃开,纵是瑟抖也仍团抱在一尺外。
“这般刚强的美人正能惹起爷的兴头”,房梁顶传来一阵肆荡的朗笑声。
“崇焕哥哥”,栖棠公主扬起头,对着上面挥摇着折扇的男子绽放出明媚的笑靥。
如此轻挑的言语定是已然击碎了千嬗郡主挑战的底限,她狠地一发劲,便如深海潜蛟水柱般冲天灌起,迅呼之间,已是交手数招。
“有你崇焕哥哥在了我们就放心走吧”。栖棠公主身后一个温醇的男声响起,嫣然回头,却见是一个气度灵秀,哲皙清雅的青衫男子。皓齿明眸,朗风霁月的笑容,只是身子略为单薄,便知素来不是习武之人。
“律耶,你们是谁派来的救星,这么快就把崇焕哥哥搬来了,要不今天我们几个还真要被那铁观音掐死在这里”。
“啧啧,你还是小觑哥哥了,我虽是自幼多病练不了武功,但听力可是千里招风。方是走在外街就隐隐感到这里有两股强撞烈击的气流,却只是一层摩挲的声音,料想了若不是习得轻功的小骓,长安城内谁还有这般如梧桐翻叶的身手”。
“前些天崇焕哥哥不是去福寿台玩了吗?有没有带上你?福寿台好玩吗?”栖棠公主浅笑着扶着他起了身,便接连的滚珠般发问。
“想多了,那是乔崇焕的太傅给他告假去玩的地方,连你亲哥都没跟成,怎么会有我的份”,孟律耶装作一副极失落的叹息,却又忽地想起,“铁观音虽然武功禀异,但还算柔肠千寸,出手常常是路见不平扶幼济贫啊,你们可是如何招惹她了”。
“你倒还帮着她起来了,那千嬗分明是个醋坛子,她竟怀疑扇子和梓......”,栖棠公主怔是一急,说了一半才惊厥地反应了过来,忙讪讪地笑着拉起乌牚心的手,匝的把方才的话咽了回去,“扇子,这个是孟律耶孟公子,他爷爷可是太后的胞弟。律耶跟那个崇焕哥哥一样,都是有趣的人儿,不必生分”。
乌牚心盈笑着向孟律耶福了副身子,算是见面礼,但未及片晌目光又焦灼地回到了身后的打斗上,深知钟戬虽是纵跃如气,但年纪尚幼体力总是个被操持的把柄,抬头看屋顶那几个翻卷的身影,千嬗郡主的主要目的明显不在钟戬身上了,她这才徐徐地缓了一口气。倒是乔崇焕,稳住阵脚后和钟戬一前一后,攻守互配,仅凭一柄扇子就挡开了几招迎头猛劈,矫动沃实的身子衬上一脸倜傥的坏笑,也只有千嬗郡主这般英烈侠女才不会为之分神。趁千嬗郡主气息略有波动间,乔崇焕寻隙挑起眉毛朗声道,“铁观音,逞一时之强事小,若是这么大动干戈流入你霍哥哥耳中,怕是不太好吧”。
而后霍的一冲,千嬗郡主本已脱手的掌影堪的如狠插入木棉中的利矛不由得弹了回来,倒是把她自己压得倒退了几步。迎着乔崇焕毫不掩饰的惊讶,她的丹眼撇下最后的凌厉,抿撅着拂起散作万千流苏的外袄,顷刻之间便如撩拨开浓云的天际,翎光流羽片影无存。
方一从屋顶跃下,乔崇焕就瘫的一把体重扑到压在孟律耶身上,连喘气声都粗噜着一阵比一阵高,孟律耶推了推,却是挪不动,也只好讪笑着说,“不至于吧,要不就上漫玉坊犒劳一下,我请客”。
“漫玉坊现在多没意思啊,头等标致的人物都匿在你们孟府里了,只今剩的也是败絮残流”。
“那是你自己没本事,今早盛宴上那个领舞的阮姓的宫女不是同等的绰约超群,埋没在芸芸宫人中都些许年了,不照样只有陛下才能发现还一举封了个美人”。
阮姓的宫女,乌牚心曲抱着腿,已然猜出了几分,一些冥冥中架设好的邂逅又有孰知背后的手腕,阮佩迟终究没有回头,往日的一幕幕从脑海中滑过。那个拂离在百花中眸波流转的少女,那个绝色倾国,满腹愁绪的少女,她的心中似是早已扎烙下一些更隐晦的回忆,逼迫着她步步走向不相称的决绝。
栖棠公主倒是托着腮转起了的无邪粲然的乌眸,好奇地探问,“今年的朝贡东瀛人不过是循例献上宝刀尔尔吧,至于那个阮美人日后还是有机会见着的,我有没有还错过什么精彩的东西”。
恍惚了半晌,乔崇焕的手才有气无力地抬起,扑拍在地上,念经般叨道,“龙德红鸾,奉露成双”。
“这是民俗通谚啊,哪有什么稀奇的”。
孟律耶断言道,“这兴都是那个东瀛来的大使胡诌的,说什么他儿子出生是龙德星骤然划过,且星翼遥指中原,便要来大魏求一个命带红鸾的女子,结成姻亲。打着强征美人的幌子不提,还说得那么天地人杰”。
“什么才算命带红鸾?”栖棠公主的眼珠霎时瞪得庛裂,颤声道,“那皇上怎么说?”
“当然是欣然同意了呗......”
栖棠公主倏的抿紧了乌紫的唇,身子一僵,不知是不是因为听出了什么更隐晦的深意而震怵,怔怔的凝滞后匆促地拽起乌牚心的衣袂,“扇子,快,快跟我回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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