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下的黄昏,红日尚未完全沉下,银月方才刚刚升起,交接着掌控权的日月,难得地出现了同时悬挂于天空中的盛景。
里恩一脸郑重地凝视着书桌上海蓝色的小包裹,如同看着一枚随时会爆发的定时炸弹——这是随着每个月如期而至的家信一同到来的物品。只是,不同于往常,担任着信使工作的知更鸟,此刻正蜷缩在里恩的肩头瑟瑟发抖,它是如此的畏惧,甚至都不敢再看上包裹一眼,从它心底不断向里恩传递着的,全都是诸如惊骇,危险,害怕等等凌乱的负面情感。
事实上,当知更鸟一头栽进里恩的房间时,它的状况还要比此刻糟糕上不止十倍——靓丽的羽毛俱都失去了色彩,齐刷刷地耷拉向一侧,与包裹直接相连的脚爪上甚至附上了一层薄薄的冰霜。若非里恩及时向着它的身体里灌注了足量的火焰,知更鸟此刻怕是早已一命呜呼了。
包裹封口处印泥上的家徽一角,别具一格地点缀着一朵小小的金色五芒星,这是父亲和自己约定的印记,使用的也是一般人无法模仿的独特手法,自从上次被玲截胡之后,自己已经再三嘱咐过关关要谨慎行事。因此,包裹被中途掉包的可能性可谓是微乎其微,那么,父亲为何给自己寄来一件从表面上卡起来就具有极大危险性的物品,此后的深意又是什么……
总之,不打开看看的话,是无法得到答案的。
里恩摆了摆手,示意肩头的关关退到远处。凝气定神,里恩右手中闪烁起了一道绯红色的璀璨光辉,从身体里流淌而出的火焰缓缓地蠕动着化作了一把锋锐的太刀。用剑尖轻轻挑起包裹的少年,同样从与自己一心同体的剑刃里感受到了不安与抗拒:“给我,开!”
在里恩的低喝声中应声而开的包裹,并没有如同他预料的那般爆发出任何危险。在精致的丝巾中央,安静地沉睡着一只小小的圆环——冰蓝色的圆环表面,时不时地淌过一道道动人心魄的流光,它的每一次闪动,都似乎在**着里恩向前伸出手。更何况,在圆环的一侧,还有着一张舒华泽男爵亲自书写的纸片——里恩,握住它。
当里恩的指尖触及圆环冰寒的表层之时,被白色光辉淹没的他,也在一股熟悉的暖流之中迷失了意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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灯火通明的军帐中,全副武装地端坐在主座上的青年将军,略显无奈地看着屹立在自己跟前的骑士,“过了这么久,你依旧还在怨恨着我吗?”
“报告罗兰将军阁下,属下不敢。”骑士一丝不苟地挺直了自己绷紧到极致的身板,在毫不畏惧地注视着自己上司之余,也抽空失望地瞥了眼侍立在将军身后的一名亲卫。
“这世界上难道还有你小子不敢的事情!”脆弱的木椅在愤怒的一掌下轰然垮塌,站起身来的罗兰大步走到骑士的面前,居高临下地俯视起依旧倔强着脸的青年,,“今天是哪个混蛋,擅自率队逆着冲锋地阵势离开,让对方主帅抓住契机,一场好好的大胜,就这么变成了不胜不败的僵持之局。”
听到罗兰的职责,骑士眼角流过一抹痛苦之色,却依旧不屈不挠地直视了回去,“右翼的三支小队在对方的反冲锋中陷入包围,属下这么做这是为了解救他们。属下到现在还记得,在加入白狮卫队的那一天,您曾经教导过我们。身为一名骑士,不到万不得已的时刻,绝对不可以放弃任何一名战友。”
“这句话倒是说得好。但你还记不记得,在身为殿下的卫士,身为一名骑士之前,你更是一名军人。而一名成熟的军人,绝对不能忘记的是什么?”罗兰深深地叹了口气,举过头顶的手最终还是无力地垂回了身侧。
“是服从命令。”青年紧紧咬着唇角,低下头去的他再也无法掩饰满脸的痛苦。
“把他收押起来。”罗兰摇了摇头,地坐回备用的木椅上,挥手招来两名侍卫,将青年押了下去,“今夜回去后,好好想想,想不明白的话,明天就不要上战场了。”
“帕兰德尔,你说我是不是对他太严苛了些,右翼的漏洞,说到底,其实也不能完全算是他的过错。”摇曳的火光下,罗兰明灭不定的面庞在此刻显得远比他的真实年龄更加沧桑,“而是右翼的第三中队队长怯战而逃,已被我斩于剑下。”
“不,罗兰阁下之所以如此严格地要求队长,正是因为对他报以了极大的希望。”就算脱离了白狮卫队的编制,帕兰德尔依旧保留着对青年骑士一直以来的称呼,“我相信,总有一天,队长他是会明白阁下的苦心的。”
“终究是我亏欠于他。那天晚上,我若是率队早到片刻,七人之中,也不会只有你和他能够全身而退。”罗兰一脸唏嘘地咽下几口碗中的清水,将目光投向了恭敬地侍立在一旁的帕兰德尔,“你虽然嘴上不说,想必在心里也不可能是一点怨恨也无。若非是如此,也不会主动申请调理白狮卫队了吧。”
“但属下明白,得失之间终究得有取舍,如同队长那般由着自己的性子胡闹。最终只能成为一名猛将而非优秀的统帅,与我志愿向左。”帕兰德尔无论何时都保持面无表情的俊脸上,依旧没有显现出一丝他话语中的哀伤。
“你啊……若是能有一人,将你和他各自的优点结合在一起就好了。”对于眼前这位冷静得甚至有些过分的贵族骑士,罗兰的心中,也有一种截然不同的无可奈何,“回去好好休息吧,明天,恐怕会是一场远胜之前的苦战。”
“遵命,罗兰阁下。”一丝不苟地行了一礼,帕兰德尔退出了帐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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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如同罗兰所预见的一般,第二天的战斗远比第一天更加惨烈,肆意抛洒的鲜血,将宽阔的整个谷地,全部浸染成了触目惊心的暗红色。
远道而来的罗兰军在失去了昨日一鼓作气的锐气之后,即便有着罗兰身先士卒的鼓舞,也只是和占据着地利的守军,勉强站了个旗鼓相当。而夏日正午灼灼的烈日,更是让毫无进展的战局进一步陷入了僵持的泥潭。
在队列最强方的骏马之上,罗兰将目光遥望向了对方的统帅,在对方的眼里,他同样看到了对于死去战士的哀痛。那个男人——多罗·F·布雷森伯爵,帝国之中实打实的武勋派,一位拥有着一头如同太阳般闪亮金发的中年骑士,同时,也是罗兰的授业恩师。严格意义上来说,此时驻守于此地的他,并不能划归到任何一个阵营。即便先王已经逝去多时,这位古板的骑士,却依旧恪守着过往的规矩。在他的眼里,起兵的几位皇子在没有展现出继承大统的切确证据之前,全都都毫无区别,俱是谋朝篡位的逆贼。
也正是因为如此,罗兰想凭借往日交情亦或是国家大义让其让道的天真打算,一开始就遭到了坚定的严词拒绝,只要这个固执的男人还站在这里,就绝对不会允许任何一支非帝国正规军的部队通过。
自己不会拥有任何援军,自己所率领的这支队伍,就是远方岌岌可危的殿,下一直翘首以盼的唯一援军。因此,绝对不能让时间继续浪费下去,也绝对不能再继续折损有限的军力。以罗兰对于这位恩师的了解,最好的破局之道,就只剩下一个。
“伯爵阁下,无论你我之间的意志存在着多大的分歧,在有一点上想必你我是有着相同的见解。帝国年轻的血液,没有必要挥洒在这种无意义的战斗之上。因此,请答应我,来一场一对一的公平决斗。如果你胜利了,我的部下会立马掉头退去;如果我胜利了,还请阁下按照帝国律令,以平民的身份,放任我和我的五百手下不带任何武器从这里通过。”罗兰清亮的嗓音,顺着风声,准确地传达到了对面。
“阁下……”帕兰德尔的劝诫声还未发出,就被对面低沉的回应压了下去。
“真是了不起的自信。罗兰小子,你是我一生中唯一一次看走了眼的存在。那一届的见习骑士中,我原以为你会是其中最不成器的一个。”布雷森伯爵威严的脸上露出了一丝微笑,“没想到,再一次相见之时,你却已然在战场上打下了不败的赫赫威名。我听说,现在的你,最引以为豪的一点,就是即便全身上下足足有上百处创口,却没有一处是在背面。你,不败的罗兰,永远只会正面冲向敌人,不会背身而逃。但是今天,就让我在你的背上心脏的位置,留下第一道,也是最后一道的伤口吧。”伯爵举起沉重的骑枪,纵马奔出了己方阵营。
“想要贯穿我的心脏,那就要看阁下您当年的本事还剩下几分了。”罗兰同样挥舞着大剑,催促着胯下的骏马,发起了逆向的冲锋。
交错在一起的剑戟,火花四溅的两边,是相差无几的澎湃巨力。在这场比拼意志与耐力的对决中,最先倒下的,是两人胯下哀鸣的骏马。随即,精炼而成的盔甲,也在气劲一次又一次地冲击之下化作破碎的废铁。一直战斗到最后,几乎赤*裸相对的两人,也没能用手中布满缺口的武器贯穿对方的身体。是双方的副将,擅自鸣响钟声,派遣士兵从战场的中央拖回了犹自不甘地角逐着胜利的两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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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帕兰德尔,你明白的,相比较对手,我们才是更加急切的一方,让我再试一次。”罗兰的脸上,现出了重未在战场上流露出的疲态,可是,重新换上铠甲的他,依旧不愿意放弃这好不容易才制造出来的唯一机会,第二次转过身踏上了战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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