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旅顺市街的尸体差不多收拾完毕,岳冬这天也来到了位于对面沟的乱葬岗。
这里与其说是一个大坑,不如说是一块低地。
尸体,把低地填平了。
腥风扑鼻。
三十多个抬尸队员尽最后努力,把最后一批从市街搬来的尸体扔进低地。四周有上百个日军在督促。这时有一个穿着西服的日本人拿着摄影器材走来,说要跟大伙拍照,日军见工作了大半天,也容许抬尸队作短暂休息。
斜阳下,皑皑白雪化作一地金沙。
“准备……”二十几个日本兵济济一堂的在一地尸体面前妆模作样地拍照,一些人以刺刀刺着尸体,军官则拔出武士道插在尸体身上,又有人把尸体踩在脚下……
四周的抬尸队员一边蹲在旁边休息,一边看着日本兵拍照。看着那些杀人越货,**掳掠,平日对自己百般奴役的日本兵此时轻轻松松的,又觉得拍照有趣,几个人的脸上露出了憨笑来。
岳冬默默地看着这一切。
那笑容,让他感到悲凉,也让他感到绝望。
回头再看自己那狭长而孤单的身影,像是看不见尽头。
再放眼远处夕阳下把低地填平的尸体,再放眼天地,震颤的叹息中,当初那种惶恐和激动早已灰飞烟灭,余下的,只有思考,但思考过后,却是无限的悲凉,无限的绝望。
而这时岳冬的目光,也变得如那天左宝贵在细雨下,看着被薛云开虐杀并弃尸阴沟的勇兵那样,也像在朝鲜当探弁的那晚,在帐篷里的营火下,镇东老父看着镇东的时候那样……
哪怕成功逃脱,哪怕此刻兰儿就依偎在自己的肩膀上,哪怕日后亲手抱着自己的孩子,这辈子,也逃不出这悲凉,逃不出这绝望。
“日后我的孩子问我,他父亲是什么人,我怎么告诉他?英雄?逃兵?抑或是亡国奴?!”
“你就跟他说,他父亲是英雄,战死在平壤,不是更好吗?”
“干嘛了?”胖子佟上前说。
“没什么……”
“咱们明儿到了赵家沟,然后有什么打算呢?”
“然后?……”岳冬一脸茫然。
“就算我骗他,但我这个做娘亲的,总得要知道答案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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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戏声再次响起,也是一众抬尸队员动身逃跑的讯号。
岳冬胖子佟等人早已预备好。之前暗地里收集了衣服、工具、武器、打火刀、火绒、粮食等等。囚室是砖砌的,要打掉砖块逃走不难。地点在东新街和长街的交界附近,属市街东面的边沿,过两三条窄巷便是山林,沿着山林南边是长街的延伸,一直往东走便是人称小天津的马家屯,再往东北走就是目的地赵家沟。那里人烟稀少,山林茂密,地势复杂,便于匿藏。
本来也想过半夜逃走,但环境太静,而经过连日观察,发现守门的三个日兵从不打盹,稍有动静很容易被他们察觉,而且半夜也有士兵巡逻。相反,集仙演戏的时候多数士兵都去看戏而巡逻的反而少了,在大戏声中逃走也较为安全。
确定日兵们正看戏看得过瘾,又踩在胖子佟肩膀上,从上面通风的小窗确定另一边的窄巷也没有日兵,岳冬便叫众人行动。众人都按之前岳冬讲解的计划行事,脱下写有编号的外衣,穿足衣服,带上包袱,取下之前早已悄悄凿下砖头,三十几人便静静地在窄巷那边爬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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