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会对于这种军队丑闻非常愤怒,责令国防部和星际舰队司令部组成督察组进驻第四舰队,同时将会在事后召开听证会听取详细解释。与此同时,命令调派第七舰队接管防务,第四舰队则暂停一切勤务,全军驻留基地配合督察组展开调查。因为此案的核心人物涉及到了士官生,士官学校也被要求派出代表参与调查。夏洛特校长了解情况后决定亲自出马,并安排参谋系主任蒙特·格列维奇准将陪同。不仅如此,夏洛特还特别提出安排高登·西德尼上尉加入督察组。
随着调查的深入,被定名为“深渊号事件”的案子,其真相有如一幅丑陋的画卷,逐渐展现在了人们的面前。福克斯·杜楚尼少尉在一年后以贩毒和走私的罪名被判处死刑,由宪兵队执行枪决;马修·黑格中尉的罪名则是贪污和包庇,同样被判处死刑,不过是以注射方式处死;其他涉嫌参与其中的深渊号舰员也被分别处理;一些已经离开深渊号的嫌犯纷纷被捕,但是铁列里·博尼躲过了宪兵的搜捕,下落不明。
在案情基本明朗之后,夏洛特就不顾避嫌的问题邀请法兰格尔与塞西莉亚来驻地面谈。在此之前,法兰格尔接受了一个多月的隔离审查,又度过了差不多一个月限制活动范围的半自由日子。其间,他的父母被破例允许来探望过一次,但是由于本人不被允许离开基地,所以只好委托塞西莉亚接送。对于见面后父母对这个女孩子的各种夸赞,法兰格尔则觉得二老有些本末倒置。因为保密的缘故,福卡与林山过了一段时间以后才通过路边社的消息得知事情大概,随后他们都马上表达了慰问。福卡财大气粗,直接从露百媚用超空间通信设备听法兰格尔抱怨了二十多分钟;林山的慰问信则在半个多月后到达了他的手里。
“校长……”一进门法兰格尔对着夏洛特行了礼之后就有点手足无措,倒是早就已经到了的塞西莉亚蹦蹦跳跳地来到他身边,拉着他的衣袖往里走。不算见外但也不算亲密。
“那天在深渊号上果然是一时情绪太过激动呀。”法兰格尔叹了口气,但内心则安定了不少。
“法兰格尔,来来来,别拘束,快请坐。”夏洛特显得很亲切,一旁站着的蒙特则转身从橱里取出一瓶白兰地朝着法兰格尔挥了挥。
“虽然审问你的人普遍反映你的态度属于很不配合的那一类,不过,你应该不介意再跟我聊聊这件事吧?”替法兰格尔等人倒上酒,夏洛特故意调侃了一句。
“怎么会……他们翻来覆去就是那么几个问题,而且似乎也不太愿意推敲一些细节,我就懒得跟他们啰嗦了。”
塞西莉亚听了悄悄地用手肘碰了碰法兰格尔的腰间,夏洛特则望了蒙特一眼,继续说:“其实从你的报告来看,经历了一个对真正犯人判别的过程,先是怀疑福克斯,然后是古里,最后又回到了正确目标上,其中有什么原因呢?”
“是这样的。”法兰格尔呷了口酒开始介绍当时的情形。
事情还得从三年前的海盗案说起,虽然大部分情况与福克斯当时讲的差不多,但一些不利于他的细节都被做了修改。那一天深渊号拦截了一艘可疑的商船,福克斯与古里都上船检查。福克斯发现了秘密货舱以及里面的货物,他喊来古里让他守在门口。当时古里还不知道究竟怎么回事,事后才渐渐明白过来。经过军医官的检测,福克斯肯定了自己的推断,货舱里是价值不菲的麻醉药。于是他便与当时的舰长铁列里密谋,打算侵吞了这些货,发一笔横财。随后便上演了所谓的海盗试图劫持舰长的闹剧,人应该是福克斯杀的,商船的船长头部中枪当场毙命,听见枪声后冲进舰长室的古里看见只有福克斯握着手枪,被溅了一脸的血。
“我对福克斯的怀疑,一开始是因为他随随便便就能偷到那些麻醉药物给我看,后来古里所说的塞西莉亚寄来第二封信的事情,更加确定了我的怀疑。再然后,古里告诉我信是被福克斯拿走的,我当然不会对古里的话完全信任,他也可能是在栽赃福克斯。所以我需要更多条件来证出结论。解题的关键就聚焦在三年前发生的案子,两个人都在一些细节上做了有利于自己的描述,只要得到当时案件的真相,确切来说就是枪伤究竟是头部还是背部。但是可以为我提供那时验伤报告的军医官,也不能分辨敌友。”
“哎!我特意把三年前发生的事情写信告诉你啊,可惜被福克斯偷走了!”塞西莉亚喝了酒的脸色没有什么变化,但眼睛却闪闪发亮。
“他是早有预谋!所以说那时候你可能比我更危险!”法兰格尔有些后怕,“当时就顾着要保证信件内容安全,却没有考虑到实际情况。还好你没出什么事……”
听法兰格尔这么说,塞西莉亚低下头,把玩着手里的酒杯不吱声了。
“那封信后来是在福克斯的船舱里发现的?”蒙特插了一句。
“是的,古里的人带着我把信从他那里调包换了出来。当然,关键不是这个,关键在于信里的内容。”
“没有考虑过信件内容被修改过的可能?”夏洛特也追问了一句。
法兰格尔尴尬地笑道:“其实也有想过,但觉得可能性不大,除非他们知道三年前那件事福克斯是怎么跟我说的,修改了哪些细节,这应该不可能。当时我也没有时间犹豫了,加上后来军医官的坦白,所以就下了决心。”
行动那天,法兰格尔根据事先与福克斯谋划好的方案将计就计,安排古里和他的手下将他们打倒然后进入舰桥,接下去就有之前发生的那一幕。
“目前唯一令我感到不解的,就是他们两派人为什么会选择这个时间翻脸。其实,他们完全可以像以前一样僵持下去。”
“有这么一种可能,那就是福克斯想要成为深渊号的舰长,然后毫无顾忌地大干一番。”夏洛特开始了他的分析,“你其实是他手中的一枚棋子。至于他什么时候开始决心利用你实施计划的,应该是觉得你在怀疑他的时候。”
“他故意将一些细节透露给你,使你否定自己一开始的直觉,将古里与马修当作对手。我推测他很可能打算诱导你在舰桥发难,借你的嘴向司令部报告,最好再除掉马修。舰桥要员都是他的亲信,在你完成这些任务之后,他可以轻轻松松干掉你,再名正言顺地派人在大部队到达之前镇压动力舱除掉古里和他的手下。”夏洛特看了看众人瘆人的面部表情,接着说,“等事情结束后,你已经成了一具尸体,他则是唯一的功臣,毫无疑问会升任舰长,而且出于稳定舰员情绪的考虑,继续留任布利泰0211号的可能性也很大。何况,那些散布在舰队其它部门的团伙也会替他运作。”
“那么古里是察觉到了他的打算,所以决定自卫咯?”
“不错。这一点很有可能。其实,我甚至怀疑他们之间也存在着某种交易,不过死者为大,不谈也罢。假如能抓到铁列里,或许才有可能完整地对深渊号事件做出解释。”
“的确有这个可能……”回忆着当时的种种细节,法兰格尔感到寒气逼人,“我总觉得有人在不断推动我朝前摸索,本以为是福克斯,现在看来更可能是古里。”
“为什么不再调查下去呢?古里死了,马修舰长不是还活着吗?还有军医官和那么多人。”塞西莉亚忍不住发问。
“马修不过是个傀儡,他究竟了解多少很难说。他到现在还避重就轻地强调只知道福克斯是拿些走私商人的回扣,放他们过境呢。”法兰格尔解释道。
“不错,至于其他人……一方面,他们知道多少是个问题。”蒙特看了看夏洛特,见夏洛特示意他讲下去,便继续说道,“另一方面,就是办案子的人想知道多少了。”
“您是说调查组也有人在包庇他们?”塞西莉亚惊呼,但又觉得不太对。
“不是他们,是他们的后台老板,你想说的是这个吧?”见塞西莉亚猛点头,蒙特笑了笑,“那也不一定是这样,类似这种深渊号事件的案子,我们都统称为军内丑闻。军内丑闻就是最好别声张,该枪毙就枪毙,越早平息风波越好。三年前福克斯他们击沉走私商船疑点多多,最后虽然纷纷加官进爵,但整个事件却被低调处理,也是同样的道理。”
“所以说,法兰格尔,你可千万别把自己当作英雄来看待!事实上已经有一些对整件事一知半解的人,把你看作缺乏集体荣誉感的私利主义者呢。”夏洛特语气虽然平淡,但用词却很尖锐。
“国会将会就整个事件进行举行一次听证会,你们两个作为当事人,都会被要求出席。塞西莉亚知道的不多,你则是整个事件的核心,假如议员们要你多说些,你怎么办?”蒙特接过夏洛特的话头,抛出了一个问题。
法兰格尔知道这个问题的严肃性,虽然还不至于到生存或者死亡的高度,但却可以看作是对于军队荣誉感甚至忠诚心的考验。见他久久不答话,塞西莉亚有些着急,刚想开口就被夏洛特的眼神制止。
“学生很迷惑……我觉得在那种场合,应该说出事实才对……”
夏洛特不动生色地回答:“是的。但是,你要记住你说的只能是事实。”
从夏洛特的驻地离开,法兰格尔与塞西莉亚两人并没有马上告别回宿舍,而是沿着基地的道路默默地散着步。
“我觉得夏洛特校长有点吓人……”塞西莉亚首先打破沉默。
“是吗?大概吧……”法兰格尔想了想,“校长除了战功赫赫之外,还是各方政治力量拉拢的对象,所以应该说是难以捉摸吧。”
“嗯……他应该是个好人。”塞西莉亚若有所思,“不过,夏洛特校长似乎很器重你哦。你看,这次他居然亲自出马。我听司令部的人说加布里中将对你很反感,他大概就属于校长说的那一些人。”
“加布里中将与夏洛特校长关系很差,不过应该不是那种因为公报私仇的人吧。不过,塞西莉亚,我们在背后随便议论别人是不是不太礼貌呢?”
“哎呀……也就随便谈谈呀,又不让别人知道。”塞西莉亚厥起嘴嘟囔,“算了,你不喜欢就不谈他了。”
“对了,塞西莉亚,这次的事情还要多谢你呢。假如没有你的帮忙,真不知道会变成什么样。”
“你总算想起来谢谢我啦?一句话就行了?亏我那么那么担心你!”见法兰格尔绞尽脑汁的窘样,她又有点不忍心了,“算啦!要不是你,我的毕业考核也过不了关,算扯平啦!”
其实,法兰格尔对毕业考核的一幕幕记得很清楚,塞西莉亚的话其实是为了让自己避免尴尬。
“好了,我去搭通勤车回宿舍了,你也快回去吧,路上小心点,还有一些坏人没被抓住呢。”塞西莉亚虽然这么说,但是并没有走开。
“我陪你等会儿通勤车吧,也不知道什么时候会来呢。”
“好,谢谢……”
联合历305年2月,法兰格尔在飞往首都星阿拉密斯的战舰上,度过了二十岁的生日。不过,他自己并没有人提起这件事,他此刻正与其他人一样怀着复杂的心情赶赴首都参加国会的听证会。
这艘搭载法兰格尔等人的战舰,舰名努涅斯号,是里宾·加布里中将的旗舰。关于国派联合集团共和国星际舰队的旗舰,其设计是在普通战列舰的基础上加以强化而成。就旗舰的舰宽与高度来说,与普通战列舰差异不大,只是在长度上因为增加了不同的舱段而有所不同。当然,相应的吨位和动力系统的配置也会有所变化。将旗舰设计得与其它战舰完全不同,甚至将体积增大多倍,在实战中被视为是吸引火力的愚蠢行径。
国会听证会,对于每一个被传讯的人来说都是一种精神上的折磨。相关的委员会都会有议员作为代表出席,这些议员中有一部分具备较高的专业水准,还有一些则完全是门外汉。但是,在听证会期间这些人都会不断提出各种稀奇古怪的问题,而被传讯的人则不得不尽力回答,有时候还不得不就一些基本知识进行解释。这些人很会抓住回答者逻辑上的错误或者前后矛盾的答案,然后再不停追问,直到对方筋疲力尽。
“那里聚集着一批有知识有文化有风度的职业流氓。”这是加布里与法兰格尔谈话时给议员们下的定义。军队在政治上必须保持中立,使得军队保留了蔑视政治人物的传统,对于国会议员自然是更加口无遮拦。
搭乘加布里的旗舰,那自然免不了与这位听说很反感自己的中将打交道。法兰格尔当然希望尽量避免见面,虽然从严格意义上来说,他为加布里的舰队扫除了垃圾,应该得到感谢,但是正常人又怎么会这么思考呢?毕竟因为这件事,整个第四舰队都受到了牵连,司令官里宾·加布里作为第一责任人也不得不接受国会的质询。俗话说怕什么来什么,出发不久,法兰格尔就被传唤到司令室去直面惨淡的人生和淋漓的鲜血了。
“夏洛特不是一个纯粹的军人,所以他培养出来的学生也并不纯粹。”这是加布里与法兰格尔谈话时给自己半辈子的对手下,以及他的学生下的定义。
“西庇阿准尉,你的不纯粹尤其明显,夏洛特在你这个年纪时都没如你复杂。”这是加布里与法兰格尔谈话时给法兰格尔下的定义。
“不过,也只有不纯粹才能解决这种烂事,才能将这些纯粹的混账绳之以法。西庇阿,老夫还是要向你表达一下谢意,这就不必向你的校长汇报了。”
从加布里的船舱出来,法兰格尔就忍不住笑了起来,但又不能太过放肆和大声,结果他的脸色被自己憋得特别难看,不明真相的群众还以为他因为听证会的压力而胃痛难耐。
战舰缓缓驶入阿拉密斯环状空间站,码头上舰队司令部的长官们已经等候多时了。“那个中将叫乔治·伊南,是史上第一个中将阶级的舰队总参谋长。”走下舷梯时,塞西莉亚指了指正快步上前与加布里中将握手的男人。
听到塞西莉亚的介绍,法兰格尔又皱起了眉头,倒不是对伊南有什么意见,而是对塞西莉亚的用词感到不舒服。不过,她见法兰格尔变了脸色,还以为是因为紧张而感到不适,又赶紧安慰了几句。
“塞西莉亚!”耳边传来了一个洪亮的声音。
“爸爸!”这回塞西莉亚也顾不得向法兰格尔介绍了,像兔子似的连蹦带跳飞驰而去。过了一阵子,法兰格尔才挤过人群来到这对父女身旁。
“爸爸,我向你介绍一下,这就是法兰格尔!”
“汉斯·阿歌特,幸会幸会。”说着,眼前的这位中校伸出手与法兰格尔握了一下,“小伙子,我女儿几乎每次写信回来都提到你的大名哦。你已经成了她的大明星呢。”
“哪里有每次……还有!什么大明星啦,好土的。”站在父亲身边撒娇的塞西莉亚与一个普通女孩子没什么区别,特别真实。
“哟!好久不见!规则利用高手西庇阿。”一个并不算熟悉的声音传了过来。
“赫德拉姆?!”法兰格尔与塞西莉亚异口同声地喊出了这个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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