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城。
比北城还北的地方,听说十一月初就会下雪,但可惜她来早了,看的城市景象少了许多风光。
在有百年历史的铁索桥边,一栋小区吸引了她注意。
墙面爬满绿色,叫不出来名字的植物像一件绿外套包裹住了整栋楼。
导游说这里虽然破烂,但最能触摸冰城的旧时光,属于文艺一条巷,边边角角都是情。
明当当在一家简易的咖啡馆坐下,点了一份甜品,看着街上来来往往的当地人,眼珠一错不错。
许久,一对牵着手经过的父子,对她投来注视的目光,她低头,帽檐往下拉了拉。
……
“爸爸,那个人好像姐姐哦。”小男生七八岁,长的唇红齿白,乍一看像个大眼睛的姑娘。身上男款蓝白校服,和短短的发,加黑色运动鞋让人分辨出这分明是个男生。
声音乖巧有礼,晃了晃和他长相七八分相似的中年男人的手。
中年男人穿休闲牛仔裤,在冰城十月底就飘寒雾的气温下着一件料子顺滑的蓝衬衣,白色球鞋,时尚风流的打扮。
“哪个姐姐?”中年男人保养的红光满面的脸上露出疑惑,拍了下儿子头,“瞎说什么,快回吧!”
他儿子低声,“确实是姐姐嘛。”
这回用了确实。
中年男人讶异,视线顺着瞧了瞧,不在意咕哝,“什么姐姐……”猛地声顿,嘴巴张成o形。
只见平时走过无数趟毫不起眼的咖啡馆内,靠窗位置坐了一位姑娘,二十出头年纪,身形纤长,黑色风衣和乌发融为一体,仔细辨认方确认这姑娘是哪里都长,长长的发,长长的腰身,和长长的胳膊腿。
“怎么可能是姐姐……”中年男人嘀咕,“你姐姐才没这么高。”
“可她的脸就是姐姐的脸啊!”小男孩争辩,“而且她还戴帽子,因为是大明星所以不想让别人认出来!”
中年男人说,“那我们进去看一眼。不是,你就收声赶紧回家写作业!”说着便提溜着小男孩的后衣领,父子俩闹闹腾腾地进了咖啡馆。
咖啡馆这时候清冷,天阴寒雾浓的傍晚,小城有闲情逸致喝咖啡的人稀少。
窗边坐着的姑娘,一眼就叫人看到,何况她哪儿哪儿的瞩目。
父子俩来到桌前,明当当仍是低着头。
银制的勺子在杯里搅拌,听到那人问。
“你是当当吗?”
明当当笑了,嘴角微微翘,眸仍是没抬。
那男人说,“我说吧,不是姐姐你偏不信。”
小男孩闹,“可她和姐姐长的一模一样啊!”
男人生气,“这样太没礼貌了,我们赶紧走。”
“爸。”
“叫爸也不行!”男人低喝,“你这小兔崽子,回家收拾你!”
“我没叫。”男孩说。
然后指着他身后,“真的是姐姐!”
这下中年男人直接定住了,似乎不敢回身。
咖啡馆内落针可闻。
不知名的音乐循环播放,不知疲倦。
明当当放下勺子,从座位站起,漫不经心理了下自己腰带,瞧上那男人不知抹了多少发油的乌黑后脑勺,径自一笑,“您不认识我了?”
小时候人们常说明当当像他,尤其头发乌黑发亮仿佛吃了一百斤黑芝麻的效果,而母亲是异域风情的美,头发偏棕色,快十年没见面,他不见老,头发和她如出一辙的黑亮。
明当当第一眼就认出他的后脑勺。
这会儿却不被对方认出,她觉得好笑。
笑音心平气和问,对方却仿佛落了面子,转过头时表情精彩纷呈。
激动,尴尬,更多是不自在。
“……当当?”明江远眼神上下转,“变得爸爸认不出来了,真是你!”
明当当笑地不置可否。
“走,走,我们回家说!”咖啡馆进了人,明江远十分上道,拉过她腕要带她回家。
只不过女孩子的腕不似小男孩的柔顺与轻巧,轻而易举避开他,显得那么随意,却又莫名似一记耳光扇到明江远脸上。
她笑,不达眼底,“走啊。”
明江远尴尬,“好,好!”
……
明江远正是住在那栋爬满绿藤的楼,走近才发现随着冬季到来,这些绿色也将枯萎,有些细小的黄已经蔓延,不近看仿佛还是一片碧绿。
家不大,胜在精巧,家具原木色,书架,乐器,各色花纹的地毯点缀出书香气氛,就连人间烟火的厨房在这种空间里都显得只是用来做摆饰,纯粹地享受着。
“姐姐,这是我房间,晚上让你住,你在这里多留几天好不好?”这个口口声声叫她姐姐自来熟的小男孩叫明诚诚,对明当当热情周到,没有隔阂,比他爸还会照顾人。
明当当不置可否,从头到尾没应他声,他也不着急,径直带着明当当到处转。
阳台花草,黑胶唱片机,水桶里明江远钓的几条鱼,小家伙都无尽展示。
“和以前没区别。”明当当看着那个忙着打电话叫外卖的男人背影说。
明江远说完最后一道菜,挂上电话热情转回眸,“是啊,爸爸一向爱好单一,喜欢小城市,小房子,简单的生活。今晚你阿姨不在,她是一名话剧团演员,演出去了。我叫了外卖,你不要介意。”
“不介意。”明当当笑了两声,目光随处转着,打发无聊时间。
很快外卖到,是一顿丰富的日料。
在小桌子上摆好,刺身,寿司,各种小碟子辅食和清酒。
父女俩坐下。明诚诚在旁边,不断往姐姐碗里放寿司。
明江远告诉她,诚诚是他来这边的第二年生的,“当时爸爸欠了很多钱,他妈妈不嫌弃还和我结了婚,说实话爸爸都不敢用真名,到现在身份证都是假的,你阿姨还不知道。”
“用假.身份证结婚,您也挺厉害的。”明当当佩服笑。
明江远说,“我对不起太多人了,这其中最亏欠的就是你……”
明当当打断,把杯子往他那边凑,“给我倒点。”
“你能喝酒?”明江远显得很惊讶。
明当当一笑时眼底就起血丝,昨晚没睡好似的,但她情绪又特别稳,看着对方时,声音清透,“这十年,您女儿除了分娩没经历过其他都会。”
明江远怔住了,表情似叹息,似下不来台。
又问,“你和时郁好吧?”
她不知道他的十年,她的近几年却是被媒体放大在公众面前。
“我曾经想过,您会回来找我。”她感叹,“最后还是我来了。”
“爸爸对不起你……”明江远立即抽了纸巾擦眼角。
明诚诚愣住,不动了。
明当当笑意消散,“这是干什么?”
“你怎么不骂我?”明江远愧疚地不敢对视她。
“骂您干什么?人生本来就是一场旅行,有带不下的行李,随手扔了,人之常情。”
“当当,你这话是在凌迟爸爸啊……”如果恨,她为什么找来呢?明江远不解。
他发现不是丢下了一件行李,而是行李选择了在哪里下车,他孤身一人,从此再无相聚可能。
哪怕此时两人面对面坐着。
她捉摸不透,像一阵烟。
这其实才是最狠的报复吧。
明江远老泪纵横想。
明当当说,“我不恨。您别太自责。”
那表情真的云淡风轻到面前坐着的是一路人。
明江远微微哽咽,用酒水压住。
她来,是问几件事。当年对她而言,悬而未决的事。
他和石夏年离婚原因。
石夏年为人。
石夏年为什么恨时郁碰音乐。
“我哥最近太忙了,这些陈芝麻烂谷子事,不想打扰他。”她的理由真实到近乎随意。
明江远停顿老久才确信她真的只是在关心未来婆婆的信息,好为以后相处做下基础。
于是知无不言。
告诉她,石夏年性格强势,越相处越不能忍受,“她安定不下来,无论对她多迁就,一段时间后就想着要搞事。这和她前夫的死有关,她总认为前夫给她戴绿帽子,还不光彩的和小三死在出轨路上,被广而告之,令她颜面丧失,所以即使对方死了,她也要压对方一头,有比对方更多的伴侣,和折磨对方的儿子父母为乐,像变态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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