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就过了很久才回来,冬稚原本开着灯等他,后来侧躺下,索性关了其它,留下一盏小小的床头灯。
光线昏暗,她听到开门声,背脊登时绷紧,却不敢动,怕一动作他就走了,只得假装睡着。
陈就洗漱的动作很轻,进被窝时带着一股凉气。晚上夜风冷,他在外头怕是吹了很久。
冬稚说不清心里什么滋味,困意全无,竖着耳朵仔细地听身边的动静,一丝也不想放过。等感受到他背对自己躺下,不禁涩然。
在崔家那几天,他从来都是正面平躺,两人之间也因为他的身躯占足了地方,只剩下一点点距离。
而今中间空出一大块,空气灌进来,莫名让人觉得冷。
陈就关了床头灯,冬稚却怎么都睡不着。她轻轻转身,面朝上,头往他那边偏了偏,盯着他的背影和后脑看。
“陈就。”
没有应答。
她心里不是滋味,正伤怀,他沉沉的声音突然响起,冷淡又疏离:“干什么?”
“……”
冬稚往他那边挪了一点点,眼睫轻颤:“我在国外这几年太忙了,一直没有放松过。这次回来,在阿沁家这几天过得很自在,真的很高兴。今天在池子里太轻松了,难得能这样什么事都不用想地放空,所以才会晕过去。对不起,我……”
“命不是我的,用不着跟我道歉。”陈就打断她的话,“什么都不用想,但还是记得防着我。”
“……”她哑口无言。
沉默弥漫。
冬稚看着他的背影,伸了伸手,半途还是放下。她垂下眼,在漆黑中半阖未阖,声音低而沉,像是在叫他,又似乎不是:“陈就……”
房间里静悄悄的,双人床上再无声响。
以前他们也总吵架。
有段时间他经常生她的气,觉得她这里不对,那里也不对。她当时脾气正倔,根本不可能低头,两个人就那样耗着。
每次到后面,都是他先低头。
这样安静的夜里,那个一动不动的身影,离她那么近又那么远。
冬稚缓慢地伸出手,轻轻触碰他的手指。被窝明明温热,可他和她的指尖却一样的冰凉。
短暂的触碰,只一瞬间。
冬稚咽了咽喉咙,到底还是收回手,向着另一边方向,僵硬地侧过身。
……
隔天,前夜的事被睡眠冲淡不少,但冬稚面对陈就多少还是带着不自在。陈就的态度似恢复如常,起床后直至在早餐餐桌上,对她和以往没有不同。
原本计划好今天去体验一些民俗活动,不想,崔父突然接到电话,有位亲戚急病过世,关系还算亲,两家平时多有走动,他们得立刻赶过去,奔丧吊唁。
崔家两老听冬稚说要不然一起走,歉意非常,连忙拦下:“不了不了,你们继续在这玩,订了三天三夜的行程,突然发生这种事,我们……哎,别因为我们坏了心情,你们好好玩,过阵子得空了,再来景城,来家里做客,阿姨好好招待你们!”
招待得够好了,阿沁偏也跟着劝。冬稚无法,到底和他们去的不是一路,他们之后要回澜城,同行过后还是得分道,也不必非赶着一块,便应下。
陈就和冬稚送他们出去,崔父崔母叮嘱半晌,依依不舍地上车。临行前,阿沁给了她一个大大的拥抱。
送走阿沁一家,只留下他们两人,没有了旁的人在,气氛霎时尴尬不少。
陈就在房间里处理事情,冬稚问他:“我们什么时候回澜城?”
他说:“随你。”
“那就明天或者后天?”
他没意见。
冬稚一个人出去转悠,其实还是有点困的。陈就有些工作没做完,在屋里对着电脑,她躺在床上歇午觉总觉得别扭,索性还是算了。
傍晚时分,从附近一个院子绕回大厅,见前台有些刚到的旅客在办理入住,她脚步稍稍放慢,被一旁接待的人员塞了本册子。
“双房优惠哦,限时打折。”许是把她当成了刚到的,接待人员热情推销入住折扣。
冬稚翻开册子简略看了几眼。她和陈就一间屋,确实不太方便,况且昨晚那样不愉快……
给册子的工作人员见她对着册子发呆,半天没动,又过来:“小姐有需要吗?有什么可以帮你的?”
冬稚看看她,垂眼,视线落在宣传册封面的“两间房优惠”几个字上。
……
临近吃晚饭的点,陈就从工作中暂时脱身,给冬稚打了个电话,没人接。
离开房间出去找她,绕了几圈,在大厅看见她正和一个穿着工作制服的人说话,手里翻看着一本册子。
远远见他来,冬稚朝他看了眼,把册子塞还给工作人员,又侧头和对方说了几句什么,工作人员便走开去忙别的。
陈就走到她面前,因为前一天的事,她略不自在地微微别开眼。
“你忙完了?”她问。
他点头。
没对刚才的事作解说,她只说:“那吃饭吧。”
陈就沉和的脸上看不出情绪,淡淡睨过她的面庞,视线停了片刻,语气微沉:“嗯。”
两个人到酒店的餐厅,找了个不吵闹的角落坐下。他们吃东西的时候都不怎么爱说话,简单吃完,冬稚又吃了点水果,差不多结束用餐。
从餐厅出来,两人步子缓慢地朝来时的方向走。
行经大厅,这个时间已经没有什么入住的客人,只零星几个来得迟的,仍在岗位的工作人员指着刚立起的立牌,边说边把手册发给他们,是先前她拿在手里看的那种。
“现在加房有优惠哦,一间改两间,两间改三间或升级大套间,都有折扣……”
陈就和冬稚从不拥挤的厅里穿过,谁都没说话。
到廊下,冬稚不再往前,“我先不回房间。”她看了看另一侧,“我再去逛逛,你先回去吧。”
她朝他抿唇,像笑又不像笑的弧度。
陈就默然片刻,淡淡道:“知道了。”
……
安静的房间里,明明亮起了所有的灯,还是莫名让人觉着不够亮。
打开电脑,屏幕亮起蓝光,陈就冲了杯茶,热气袅袅,有那么一瞬,眉眼显出几许不可察的疲倦。
除了他工作发出的细微声响,四下安静得再无它物,只另一股属于冬稚的浅浅的冷香在萦绕。
不知过了多久,有人敲门。
陈就起身开门一看,是两个山庄的服务员。
“先生您好,这间房的冬稚女士让我们换……”含笑的工作人员手里抱着收纳框,另一个推着一辆推车,像是要收取什么物品的架势。
话没说完,陈就表情沉下来:“换什么?”
服务员被他的冷脸吓到一瞬,吞咽一下,解释说:“冬女士升级了房间套餐,我们来替她搬行李去另一间房。”
空气中陡然升起一股寒意,温度刹那降至冰点。
门外两个人略显不安,等了很久都没有等到面前的人说话,不得不出声提醒:“先生?”
屋里灯光暖黄,不知什么时候越发暗淡,沉沉地压在头顶。
她穿过的几件衣物叠放在沙发上,那股属于她的味道,先前还那么明显,此刻突然变淡,像是将要散在空气里。
陈就喉头动了动,好半晌才发出声音:“暂时先不用。”
“可……”
“等她回来,我们有事会再联系前台。”陈就打断他的话,态度明确。
两个服务员见他如此,不好几许坚持,答得磕绊:“好、好的。那有什么需要可以call前台。”
服务员离开,陈就在门边站了一会,廊外无人,空荡荡的,寂静无比。
回身拿上手机出去,他沿着另一侧的路,找了很久,在白天热闹的一处,找到冬稚。
那是一潭水池,水深只到成人的腿部。池子很大,从一头到另一头,修了一条木板桥。木板桥低矮但十分不稳,风一吹摇摇晃晃,人站上去晃得更加厉害。
陈就知道这处,白天这里是很多人都会来的一处酒店景观。
从桥的那一端走到这一端,从头到尾没有掉下水里,就会有好运,愿望就能成真。因着这个噱头,最热闹的时段,总是有不少住客来这里试试。
看见冬稚的时候,她在桥上,已经走过了一半。
木板与木板之间隔着半只脚的距离,大概是有意这么设计,桥身摇晃起来,本就不好走,加上间隔,步子只能迈得更小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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