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水翻滚着,咆哮着,远处渐渐平静了,看不见一点波纹,灏灏的一片耀眼白光。在白光的上方,是一轮红日,仿佛被那片白光托着,红日的后面腾起一片若有若无的青雾,那里就是黄河的尽头,像是一个伟大的谜,或者是谜一样的伟大。谁也不知道那里有什么?
只有那轮红日,是如此的瑰丽,光芒四射,河水,河岸,田野,村庄,山峦,城池都被它照亮,披上红光。
萧绰久久凝视着那轮红日,泪水不知不觉地落下来。她从来没有见过如此壮观的景象,像打开一副久远的,苍凉的图画,却又是如此灿烂如新,那闪闪发光的河水,那红彤彤的彩云,那漫天的霞光,都是那么活力四射,似乎即将打开一个全新的世界。
萧绰从来没有见到过这样的情景,包括在西山,在潢川,在鸭子河,在广平淀,在平地松林,在天池,都没有见到过如此浑厚,如此苍凉,如此壮丽的落日景象。她握着韩德昌的手,手在剧烈地发抖。
韩德昌紧紧地握着萧绰的手,口中念道:“日晚荒城上,苍茫落余晖。都护楼兰返,将军疏勒归。燕燕,我们就要回去了。”
萧绰激动地说:“是啊,德让哥,我们就要回去了,只是这黄河的落日朕还没有看够,真想多看几眼。”
韩德昌说:“是啊,真美啊!那就多看一会儿。”
萧绰叹息道:“可惜,马上它就要落下了。”
韩德昌说:“不要紧,它落下了,但是这儿的太阳永远不落下。”韩德昌指着自己的胸膛。
萧绰点点头,凝视着已经沉下一半的红日。
韩德昌抓起萧绰的手按在自己的心口,说:“就像你一样永远在这里。”
萧绰看着韩德昌,眼里亮晶晶的,她紧紧地依偎在韩德昌的怀里。夕阳将他们的身影投射到极远极远的地方。
“大丞相,我们今天在哪里宿营?”萧绰转头看着韩德昌,笑着说。
韩德昌说:“听王继忠说我们要到大名府才能宿营。”
萧绰说:“今天要走这么远吗?”
韩德昌说:“我猜王继忠是想早点赶到瀛州去见他的妻子陈湘萍。”
“是吗?”萧绰说罢,随即叹息了一声。
韩德昌说:“太后为什么叹息。”
萧绰说:“朕只是叹息一个人的缘分真是强求不来的,如果缘分不到你就是花再大力气,也是徒劳。”
韩德昌惊奇地问:“怎么了?太后,为什么说这样的话?”
萧绰说:“陈湘萍可能已经离开了瀛州,回汴梁去了。”
韩德昌说:“她不是在瀛州等着和王继忠见面的吗?怎么回汴梁了?”
萧绰说:“朕听康延欣说,王继忠的哥哥想到和谈已经签定,王继忠就会回到宋国去,于是就派人前两天去接陈湘萍母子回汴梁,这时候可能已经走了。”
韩德昌听了,也叹息不已,说:“这真是没有缘分,两个人盼望着这一天都把眼睛望穿了,到头来阴差阳错,错过了,这两个人怎么办?这真是太残酷了,怎么连一面之缘都不给他们呢?”
萧绰说:‘是啊,王继忠一定会很难受的,可惜,赵恒不肯接受他,要不然,放他回去。’
韩德昌看了萧绰一眼,说:“太后舍得放他回去?”
萧绰说:“当然舍不得,可是,朕想那陈湘萍也是挺可怜的。”
韩德昌说:“是啊,但是,世界上的事情,就没有一个十全十美的,遗憾无处可在,成全了陈湘萍,就伤害了康延欣。”
萧绰说:“康延欣说她可以跟随王继忠去汴梁。”
韩德昌说:“这也可能是一个办法,不过,人们常说:故土难离,康延欣虽然能跟王继忠去汴梁,但随她同去的还有思念和改变带给她的痛苦。”
萧绰说:“说的是,所以,朕也不忍心让她到宋国去。”
韩德昌说:“最痛苦的还是王继忠,背着俘虏之名去了契丹,被人痛骂,被人看不起,他的苦,臣虽然没经过,也能体会到。”
萧绰说:“是啊,朕也知道他很苦,过得不容易,怕他消沉,绝望。”
“所以,太后就加倍地体恤他,让他在契丹也能体会到温暖?”
“是的。”
“王继忠也很激奋的,没有让太后失望。”
“他本来就才能出众,又很努力,朕很满意。”
“我看他的努力,很大一部分还是为了回到宋国去。”
“不错,虽然如此,他办事还是中规中矩,不偏不倚,没有帮着宋国对付我们。”
“太后对他那么的恩情,他岂有不知?”
“只可惜,到头来他的愿望还是落空了,赵恒不要他,朕想他听到不能回去的消息时,心一定碎了。”
“是啊,我看他听到宋国使者读誓书时,脸色都变枯了。”
萧绰说:“赵恒不要他,朕要,朕的确舍不得他,这回他为契丹立下了大功,朕必须好好奖赏他。”
韩德昌说:“确实该好好奖赏。”
正说着,车停了,耶律狗儿来说,王继忠求见。
萧绰说:“让他过来。”
不一会儿,王继忠走过来,说:“禀太后,前面就到大名府了,大名府的宋国官员听说皇太后路过,特出城迎接,不知太后见与不见?”
萧绰说:“朕虽说是契丹太后,但毕竟不是他们的主子,如何接见他们?”
王继忠说:“太后说的是,臣该如何回答他们?”
萧绰说:“就说朕今天太累了,不想见任何人。”
王继忠看了看萧绰,说:“太后的确有些累了,前面就是宿营地,太后去那里好好休息。”
萧绰笑道:“很好,继忠,辛苦你了。”
王继忠说:“这都是臣应该做的。”
萧绰又问:“延欣呢。”
王继忠说:“她在宿营地为太后搭建帐篷。”
萧绰说:“怎么是她搭建帐篷?这事还要她亲自干吗?”
王继忠说:“也不是她亲手干,只不过动动嘴罢了。”
萧绰说:“继忠,你可要好好地待延欣,不能欺负她呀。”
王继忠说:“臣知道。”
韩德昌笑道:“看上将军老实巴交的样子,康延欣不欺负他,就是好的了。太后真是担多心了。”
萧绰笑着说:“是吗?”
王继忠说:“延欣待臣很好,也不欺负臣。”
萧绰,韩德昌听了,都笑起来。
王继忠告辞,道:“如果没有别的,臣告退,去回绝大名府的那些宋国的官员了。”
萧绰挥挥手说:“去吧,你如果想见他们,可以去见一见。”
王继忠说声“谢谢太后”走了。
王继忠回到宿营地,跟大名府派来的的联系人转达了萧绰的意思,送他出了宿营地,回来拉着康延欣说:“延欣,我们进城去吧。”
“进城去?”康延欣疑惑地问,“进城干什么?”
王继忠说:“大名府的宋国官员,请求见太后一面,被太后拒绝了,我想你都到宋国来了一趟,连宋国的一个大城市都没有进去过,这一走,就可能再也来不了,进去看看,也算不枉来这里一趟。”
康延欣看着王继忠说:“你是不是舍不得离开宋国?”
王继忠嘴唇抖动了一下,说:“这一走,再想看到只能在梦中了。”
康延欣说:“那我们还犹豫什么,走,立刻就走。”
康延欣说罢拉起王继忠就走。
二人出了营地,早看见大名府的城楼矗立在夕阳之中。夕阳下,大名府显得十分苍凉。
王继忠和康延欣走到城门下,四下看了看,进了城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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