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影们紧贴着墙壁,隐藏在英灵殿和莱茵厅中间的空隙里,听着外面匆匆的脚步声经过。
这是一座双子星建筑,连个几乎一模一样的楼中间只有一道不足二十厘米宽的空隙,通常几乎不可能塞进一个成年人的。但是那里现在塞了足足十二个人,所有这些受过严格训练的人都收拢了自己的肋骨,让自己变薄,才能够容身在这个空隙中。这也是他们至今未被发现的原因。外面不断有手电的光闪过,但是没有人往这里面看一眼。
“队长,警戒很严密,早知道别那么在意亮相而是潜入的话……会容易的多吧?”一个黑影对前面那个修长的影子低语。
“闭嘴,这是战术!”队长低声呵斥。
属下面前他不能说自己心里也有些后悔,谁猜到这个学院平静如斯,可一旦进入紧急状况却有这样一套严密的防备呢?
“这个时候,那个家伙到哪去了!明明他才是最擅长这种事的人!”队长想起某个人,心中暗骂。
“13号丢了。”她后面的人又说。
“这也是战术!”队长不耐烦。
“麻衣,我从未见过你那么狼狈啊。”一个冷冰冰的声音从后面传来。
不知道什么时候,第十三个人排在了所有人之后,却不是十三号。他身材瘦小,一身黑色的作战服上没有任何标记,蒙着面罩,声音通过变声设备之后声音显得极其刻薄。在他前面的人无声地流下冷汗来,那个人的出现仿佛鬼影闪动,如果背后那个不是他的同伴,那幺只要轻轻地捅上一刀,他就已经死了。
“13号!”有人低呼,
队长仰头看着不远处图书馆的屋顶,低声问:“谁说那个布鲁克林区来的家伙是个行家的?”
“看履历……确实在以前的任务中都做得很好。”队伍中有人低声说。
队长毫不犹豫,回头一巴掌扇在那个人脸上,那个人和他中间还隔着一个人,谁也看不清巴掌是怎么扇过去的。
“他是个个人秀的行家吧?”队长有些崩溃。
不远处图书馆的屋顶,一个壁虎一样的家伙确实摆出了非常专业的姿势,俯低了身体,正用望远镜观察下面的动静。那是他们丢失的13号,按照事先的计划,他们为了避免目标过于明显而分不同的路线进入这所校园,最后在英灵殿这边集合。但是在集合时,发现只有十二个人的时候,领队已经意识到他们的任务中某个环节出现了致命的错误。很快他就听到了警报声,然后他藏进缝隙里,再然后他就看见13号在屋顶间无声而潇洒地飞越的身影……
“不要把责任推给别人,负责的人总要承担自己的失误。”排在最后,原本不属于这支队伍的人冷冰冰地说。
“不用你提醒我,我是这次行动的队长,我自然有补救的方法。”
队长拿出了手机,在这个时候不得不使用手机通话让她觉得有点蠢,她摇了摇头:“喂,不要吃薯片了,想点方法,我们被困住了。在这种地方的警戒不像你说得那么松懈。”
“嗯,那么现在不得不启动备份计划了。”电话那头的人说。
“备份计划是什么?”
“是在麻衣潜入受阻时的计划。”
“你早就预料到会受阻?”队长声音透着显而易见的怒气。
“很容易理解嘛、我们至今都不知道昂热校长是个什么样的人,他已经在卡塞尔学院当了几十年校长,你觉得他会是个因为疏忽而犯错误,给你可乘之机的傻瓜?”电话对面的人轻松地说,“所以我们才安排了13号。本来应该是那个家伙的,不过他除了老板谁也命令不了,所以也就没办法。”
“那个随便的家伙!还有那个个人秀之王!我看现在他是迷路了!”队长晕了。
“故意的,我给他的装备中没有包括地图,根据我的了解,他是个从自己家开车到两个街区以外去买个汉堡都会迷路的路痴,所以他必然找不到英灵殿。”
“你这是什么备份计划?”队长大怒。
“不认识路的小白鼠,会往最明显的目标去,那才是他的预设目标。至于你,你只需要等待。”
“等什么?我现在像是夹缝里的蟑螂,外面有几百人,我只要一露面就会被发觉。我没有办法动用言灵,老板也不在这。‘守夜人’控制了周围的领域,他的‘言灵·戒律’太强大了,我被压得死死的!”
电话那头的人轻轻一笑:“守夜人·很快就会解除‘戒律’,因为他们找不到你们,危机感会让他们试图动用言灵,那是你的机会。只要能动用言灵,谁能找到你?”
……
施耐德教授看着手表,时间已经过去整整一个小时,隐藏在黑暗里的入侵者始终未被发现。他们也不可能逃离这个校园,因为在紧急状态被激发之后,所有摄像机都开始工作,每一个出入口乃至于围墙都被严密地监控起来。
他的额角青筋跳动,这种异乎寻常的安静让他觉得不安。本该发生的事情没有发生,这很危险,距离天亮还有很长的时间,这样下去,扼守各个入口的学生们也会疲倦,这会给入侵者以机会。
“叶胜能动用言灵·蛇,”他转向曼施坦因教授。
“还有我自己也可以。‘蛇’也许能找出入侵者,但是在‘戒律’之下,没有人能动用言灵。”曼施坦因教授指了指自己的太阳穴,“我们的力量被强迫着沉睡。”
“能否请‘守夜人’解除言灵?戒律。”
“我父亲?”曼施坦因教授一愣,“不可能的,只有校长能命令他解除‘戒律’。”
“这是特殊的情况,我无法拨通校长的电话,得不到授权。但是,只要解除了‘戒律’,我们足有700个可以使用言灵的学生作为战斗力。我们的力量会空前强大,只是这一晚,可以试试么?”施耐德教授盯着曼施坦因教授的眼睛。
曼施坦因教授沉默了很久,拿起了电话,“只能试试,这个老牛仔……是那种六亲不认的角色。”
……
教堂钟楼下的阁楼里,大屏幕上正放着1952念得经典西部片《中午》,孤胆英雄、执法官贾利·古伯挎着枪走在沉沙飞扬的西部小镇街头。
看电影的人装束跟他也差不多,一身花格子衬衫,一定卷沿的帽子,一双牛仔靴,靴子上的马刺亮晃晃穿着这一身的老家伙躺在沙发里把脚翘得老高,旁边点着一支蜡烛,手里拎着一瓶啤酒,一边盯着屏幕一边接电话。
“嘿,昂热,你回到学院了么?”
“是啊,还找到了龙王诺顿的骨殖瓶,我正在试图给它做了核磁重现。”话筒里传来校长的声音,“你还在看‘正午’?你看了那么多遍了,不烦么?”
“我知道你这种老家伙不会喜欢这种热血电影的!”老牛仔说。
“相比起来我更喜欢《闻香识女人》。”
“你这个风骚的老家伙。”
“嗯,我说,解除‘戒律’吧。”
老牛仔忽然坐直了,脸色渐渐变得严肃,“你是认真的么?”
“龙族亲王们就要一一苏醒了,让年轻人锻炼一下,做好准备不好么?”
“言灵可是瓶子里的魔鬼,轻易放出来,虽然能够获得力量,可未必是好事。”
“作为拥有龙血的人,本来就是在用魔鬼的力量对抗魔鬼吧?守夜人,这个夜晚即将是我们两个都守不住的了,我们需要年轻人。”
老牛仔沉默了很久,“暂时同意你吧,管好你的学生们。”
他关闭了电视,静静地坐在沙发上,只有一盏烛光照亮他苍老的脸。这盏烛已经点燃了多少名年?十二年或是十五年?他都记不得了。
电话铃又一次响了。
“哪位?”老牛仔拎起电话筒。
“爸爸。”电话对面的人有点战战兢兢的。
“嗨!曼施坦因我的儿子,晚上好!你的感冒好了么?我非常想念你!”老牛仔忽然眉飞色舞起来。
“爸爸,我三周之前得的感冒,感冒这种病即使不吃药两周也会自然康复。”曼施坦因叹了口气。
“哦……是么?”老牛仔挠了挠头,“儿子你找我有事么?”
“我是想……请问您是否……我知道这可能违背校规,但今晚情况特殊,有人侵入,现在没法找出他们,而学院里有些很重要的东西,可能是他们的目标。”曼施坦因迟疑了很久,“能否请你像‘自由一日’那时一样……暂时解开‘戒律’?这是执行部施耐德教授和我共同的请求。”
老牛仔沉默着,看着天花板,久久地不说话。
“我知道这个电话越权了,对不起打扰您看电影了。”曼施坦因忍耐了很久,急切地想挂电话。
“哦……不不!”老牛仔说,“我是在思考,过两周就是你的生日了吧?亲爱的儿子。”
“是啊,”曼施坦因有点尴尬,“想不到你还记得。”
“那就……当我送你的生日礼物吧!我马上就解开‘戒律’,作为生日礼物送给你,我可是会为了亲爱的儿子而违背校规的好父亲啊!”老牛仔信誓旦旦地说,“儿子,你会知道有父亲是种很幸福的感觉!”
曼施坦因满脸茫然,挂了电话。
“怎么样?”施耐德看着他,“如果他不同意就算了。”
“不……他同意了……”曼施坦因摸了摸自己光秃秃的头顶,“可我觉得……很奇怪。我小时候他是那种生日都不会带我去坐云霄飞车的父亲,一天到晚找不到他,酗酒滥赌,可是他居然说……要把这作为生日礼物送给我。”
“好好享受迟来的父爱吧!”古德里安拍着老友的肩膀,
“不是这回事,好么?”曼施坦因瞪着眼睛。
阁楼上,老牛仔把啤酒喝干,在在沙发上坐直了,吹熄了桌上那支蜡烛。随着烛光熄灭,一个强大到足以笼罩整个卡塞尔学院的“灵”溃散了。
图书馆地下几十米深处,中央处理系统的监视屏幕上,几十几百到银蓝色的光束缓缓地升起,那是太古流传的力量。学生们在骚动,他们被压制已久的“灵”复苏了。
几乎就在同一瞬间,隐藏在缝隙中的入侵者领队跃出。龙文的唱颂声里,他的身影变得越发的漆黑,最后简直漆黑的像是一团墨。
言灵·冥照。
她落地的瞬间,身影溃散。好像他原本就是一片墨迹,被一泼水从纸上洗去了。
她消失了。
“站在我身边,我能覆盖的,是我周围大约两米的范围。”她的声音传入每个同伴的耳朵里。
此刻就有学生从他身旁不到一米处经过,但是那个学生完全没有觉察到路灯下有这么一缕飘渺的黑烟拂过了他的身体。
……
山顶泉湖边上,两个人接着泡脚,诺诺探出半边身子往山下看去,那个倾斜幅度一不小心就会载下去。
“喂!”路明非不好去拉她,“掉下去就挂了。”
“萤火虫一只也不剩了。”
“萤火虫?”
“我说的星星是说一种大个儿萤火虫,夏天的时候,他们会从山下沿着瀑布往上飞,漂亮极了,夏天冰雾也很大,看起来就像星星在一片云里面上升一样。”诺诺说,“你当我很傻是不是?到山顶才发觉是个阴天。”
路明非在心里骂了句娘,这个世界真的是个巫女吧?他想的什么都被解读了,包括哪些藏得很深的……好吧,他也没什幺很深的想法。
路明非十八岁,拥有一张美好的白纸般的人生,只有一根头发丝的深度。
“你听说过归墟没有?”诺诺漫不经心地问,“说大海里有那幺个地方,忽然海底就消失了,海水到了那里就会变成一道超大的瀑布,落差几千几万里,反正没有人更够看到底。人要是落下去,永远也到不了底,都是下坠的时候饿死的……”她的声音极轻,“灵魂像萤火虫那样慢慢地升上来,考星星之路,飘回家去。”
路明非不知道该说什幺,这个大海般深度的预言超过了白纸的思考极限。
“我下面要当说客了,”诺诺说,“怎么样,加入学生会吧。”
“这是恺撒的美人计么?”路明非一愣,一瞬间他失望了,在这个夏天会有萤火虫从山下冉冉飞起的地方,诺诺要谈的居然是这件事。
“不算,跟恺撒没有关系。”
“没有关系?”路明非不解。
“凯恺撒并不是想跟你谈加入学生会的事,你还不了解他,他不是个政治家,讨厌撩拨人心的手段。他认为自己是个值得信任的领袖,你就应该跟随他。你要是不愿意他也懒得理你。最多当你成为他拦路石的时候把你轰杀。这是我的邀请,你加入对我有好处。”
“好处?”
诺诺歪了歪头,“这样我就有自己的第一个小弟了啊。”
“你要小弟干什么?恺撒的小弟不就是你的小弟?”
“他是他我是我,我恺撒的女朋友,可不是什么学生会的女主人。”诺诺突然想起了什么,“哦,对不起。”
“对不起?”路明非不解。
“是学生会的某个家伙示意乐队不要停下的,大概是想你出丑出的更久一些。”诺诺说;“不过不是恺撒,恺撒还没那么在意你。”
“没事啦。”路明非说,“也不都怪他,都是芬格尔发神经,说些什么‘当年我也是一个猫王’的话,搞得不跳舞都下不来台。”
“其实我是想救你来着,可是我要是这幺做,恺撒会很不高兴。”诺诺扭头看着路明非,“得照顾男主人的面子嘛。”
路明非的心微微颤了颤,低下头去看着自己泡在泉水里的脚。原来诺诺也想过要来再救他一次,可那时候看她笑得那么开心,一点都感觉不到。真是很难懂这个女生心里在想什么啊。
那个时候自己还是有点怨恨诺诺的吧?为什么会怨恨呢?因为被她救过一次,就觉得理所当然地会再一次站出来拉自己一把?
真是没来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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