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世仁头前就出了林子,何亮和李世君随后跟上来。往前又撵了五六百米,就能瞅见前面三个在马上不时地还击。
“何亮、世君,招子放亮点,鬼子的飞子可不长眼。”李世仁边说边把枪掏出来,抬手就一枪,远处的鬼子立刻跌落马下。招子:东北黑话,眼睛。飞子:东北黑话,子弹。
“呯”、“呯”枪声大作,何亮和李世君也加入战斗中,前面正跑的三个人明显听出枪声不对,转过头发现有三个人正冲向鬼子骑兵。
“哈哈,天不绝我老北风啊!并肩子上。”领头一人拨转马头对其他两人说道。有心算无心,偷袭成功,战斗结束得很快。并肩子:东北黑话,兄弟。
“西北连天一片云,乌鸦误落凤凰林。君是君来臣是臣,不知局主是何人?”马上跳下一人,三十多岁,面貌粗犷,上身黑布对襟的棉袄,蓝布腰带,外罩羊皮坎肩,下身紧腿马裤,打着绑腿,足下黑色牛皮靴子,一打眼就是绺子里当家掌柜的。
李世仁来到近前,瞅见他双拳抱于右胯上。勒住马,赶紧跳下来,连忙还礼道:“四海之内皆兄弟,我浪飞(没入绺子),只要打鬼子,都是里码子(自己人)。”
来人道:“报号‘老北风’,跟头蔓(张),双名海天。”
李世仁举拳过左肩,向后一伸说道:“大当家的,一脚门(李),双名世仁。谁没有个点背儿时,能举举(帮帮)就举举(帮帮)。”
“不瞒李掌柜的,我刚海瞧(看朋友)回来,路上就给跳子(兵)点正(盯上)了,打睡了(死了)五个崽子,要不是撞上李掌柜的,我老北风今天可能也得睡了,救命之恩永生不忘!”张海天说道。
书中代言,张海天为辽西巨匪,传说因为他擅长蹲着跑,其快如风,故名老北风。当时日本特务土肥原贤二,没少在张海天身上下功夫,要钱给钱,要枪给枪。“九·一八”事变后,土肥原派大汉奸凌印清劝说老北风,让他率部归顺日本人。与此同时,张学良也派人来劝,张海天对张学良派来的人说:“虽然少帅派兵剿过我,但我没话说,你是兵,我是匪。但鬼子来了就不行,因为我是中国人。”
像老北风这样英勇抗击日本侵略的土匪不在少数,“九·一八”事变后活跃在东北的抗日义勇军大部分由原来的土匪转化而来。就是抗联部队中也有不少人是绿林出身,很多人为抗日献出了自己的生命。
“大当家的,见外的话就别说了。找个地儿,埋了这帮狗杂碎!别连累到附近的乡亲们。”李世仁对着张海天摆摆手说道。
“兄弟们,别矗着了,干活吧!”张海天看见李世仁的动作就知道这人不做作,值得结交,赶紧地吩咐另两个崽子干活。
几人上前抬胳膊拽腿的,把鬼子尸体平放到一起,身上能用的东西搜出来。开始用手就地拿雪埋尸体。
“狼崽子可有口福了!够吃好几顿的。”张海天站在旁边,看着干活的几人开玩笑地说道。
“哈哈,鸟毛都让他找不着!”李世仁大笑道。
“兄弟,这些东西是你的,改天请你搬浆子(喝酒),得回去查查谁举了(揭发报官)我”张海天指着地上的枪、子弹等东西说道。
“大当家的是忙人,这事不必太在意。只要打鬼子,没二话。东西不能要,给兄弟们点小项(钱财贡品)。”李世仁连忙拒绝道。
张海天继续让着,大有不拿东西就翻脸的架式。最后李世仁解释怕跑了风,连累到家人和乡亲们,张海天这才作罢。收拾完、聚拢了马,冲着李世仁一拱手道:“兄弟,以后有难处,尽管派人找我,兄弟绝没二话。”言毕,骑上马,扬鞭而去。
“大哥,这才是真英雄、真汉子!”李世君对着李世仁说道。
“当英雄就得付出代价!回去后,嘴巴严点,就当刚才什么事也没发生过。别连累到乡亲们!”李世仁叮嘱两人道。
前后时间不到一个小时,三人就回到那片树林前。见炮手们在警戒着,脸上不无紧张之色。“东家!东家,回来了。”其中一眼尖的炮手喊道。
“没事,套车,一袋烟后出发。”李世仁跳下马和众人说道。
“大伯,你来瞅瞅我刚才堆的雪人。”李永青说道,上前拉着李世仁的手,左手不自然地动了下。
“好,去瞅瞅,”李世仁抱起李永青说,“在那儿呢,没瞅见呐。”
“在树后,”李永青指着前面一棵树说道,“大伯,放我下来,我领你去。”
“没有啊,小孩子撒谎可不好,”李世仁转到树后说道。
“有,怎么没有呐,”李永青看着他说,蹲下来,用手捧起雪,撒到他的鞋上,“你看这不是嘛!”
李世仁明显被李永青的动作弄愣住了,低下头看着自己的鞋。“你小子,敢开大伯的玩笑。皮痒了是吧!”一把举起李永青,大脸对着小脸一顿摩擦,只听得李永青咯咯地笑着道:“大伯,你胡子扎人。”
“下次还敢不敢骗大伯了,”李世仁说。“大伯,我不敢了!不敢了!下次。”李永青回道。李世仁放下他,照着屁股轻拍了下,“臭小子!”
李永青迈开两条小腿快跑起来,边跑边喊:“大伯是坏蛋,我不和你好了!”
李世仁满脸笑容,头轻微地摇了下,迈步想离开。脚离地的瞬间,像发现了什么,又慢慢蹲下来,仔细地瞧着,靰鞡草的靴子上面,有些暗红色斑点,不大但是很多。“这臭小子,瞅得还挺仔细。”他安慰自己地说。
李永青依偎在徐氏的怀里,看见李世仁回来,眼睛冲着他眨了眨,样子很可爱。
“东家,拾到齐整了,可以出发了,”何亮见李世仁回来,走上前说道。“出发!”李世仁挥了手,对着众人喊道。
车队和马走中间,两侧依旧是护卫的炮手,放出去探道的。李世仁头前骑着马,心里想着,这小崽子挺机灵,大人们都没觉查到,硬是让他给查觉到。点醒人的方式也特别,没质问,让你自己发现问题、解决问题。
李世仁回头看了眼,议论纷纷的众人。行走了一段时间,队伍中的声音渐渐小了下去,众人没了兴头,只剩下赶路的念头。刚才离那地方不远,现在又前行了一个半时辰,天黑前得赶到镇上。
“大家伙,加把劲儿,半个时辰赶到镇上,我请大伙吃猪肉炖粉条!”李世仁鼓励众人说道。
“东家,那感情好!”“东家,说话可得算话!”“这顿请吃是没跑了!”众人大声地回应道。
那时的人们能吃到肉就是过年,众人听到东家请吃肉,也不想歇会儿了,大声地吆喝着,飞快地赶着车。地上跑累的就坐车上歇会儿,歇够了换别人。就这样,终于在天黑前赶到镇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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