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雪晴站在苏若身边，沉默了很久，终于没能忍得住心中的疑惑，开口问道：“掌门师姐，为什么你一定要让那个姓谢的小子留在国内呢？虽然他很讨厌，但是他对晓若似乎是真心的，让他跟着去一趟也没什么大不了的。毕竟我们这么多人，稍微分出一点精神就能保证他的安全了。”
她们正坐在一架造型奇异的飞行器上，仔细看就能发现，飞机在她们的脚下几百米处成为了一个小黑点。这架飞行器就像是一个凉亭，通体木结构，四面八方全都是镂空的，但是坐在里面，却只能感觉到宜人的徐徐微风，在这个凉亭外面，淡淡的光芒轻轻的闪烁，高空中的狂风似乎就是被这些光芒全都弱化之后挡在了外面。在凉亭的底部，无数符文不停的变换着，这就是让它在空中飞行的所有动力来源。
这座凉亭就是蜀山掌门历代相传的法宝，天涯亭。要是以西方魔法界的等级来评判，这件法宝是可以称得上宝具级别的东西了，在蜀山，除了掌门，没有任何人有资格动用它。
纵然天空一片碧蓝，所有乌云都在脚下，风景奇谲瑰丽。但是坐在法宝上的两人此时都没有什么兴致去看外面的景色。尤其是在蒋雪晴问出了这个问题之后，苏若脸上更是露出了沉思的神色。半响之后，她才缓缓开口。
“师妹，你幼时不曾在蜀山修炼，等你来的时候已经有十岁了，所以蜀山上曾经发生过的一件事情，你可能一直不知道。我想几位师兄大概也不会拿这件事情出来跟你嚼舌根。”她的脸上露出了深深的缅怀，但是眼眸中却还有一种不屈的意味，“那年我还只有十几岁，但是已经是蜀山那一辈弟子中最出色的人了，有两位不擅剑道的长老都已经不是我的对手，所以我当时也颇为自傲。”
“但是有一天，师父亲自走下山门，接了一位来客上山。”蒋雪晴还是小孩心性，能听这种故事，她自然是不会错过机会的，于是全神贯注之下，更显得年轻可爱。
“我记得很清楚，那是一个三四十岁的中年人，衣着平平，相貌也是平平。他戴着一副眼镜，看起来斯斯文文，脸虽然方方正正，但却让人不觉得严厉，反而平白生出几分和蔼慈祥。他一路走一路看，就像是进山游玩的游客一样，蜀山山门的剑意威压似乎对他都是形同虚设。但是我看见他在葬剑池面前，深深的鞠了一个躬，那一刻，我对他感到有些敬畏。”苏若缓缓说道，语气沉重，仿佛回到当年，“那人被师父奉为座上宾，两人在议事堂里讨论修炼法诀，我们这些得宠的弟子被允许跟在一旁旁听。你也知道，旁听两个高手交流对一个弟子的提升有多大，所以我们在一边都十分认真仔细，但是听了一会，我就发觉这个人不对劲。”
“他身上没有一丝法术波动，谈吐间表达出来的意思似乎对修炼之法一窍不通。再听一会，我越发的确认自己的判断，认定这人不过就是一介欺名盗世之徒，不知用什么方法迷惑了师父，才能得到这种待遇。当时我虽然愤怒，但也不至于当着所有师兄弟面前拆穿他，也怕拂了师父的面子，所以只得在一旁凝气炼神，消磨时间。他们交谈了很久，师父就叫几个年纪尚小的师弟妹出列，为这个来客表演我蜀山剑阵。蜀山剑阵乃是不传之秘，以往都要挑选根骨上佳还心有灵犀的年轻弟子训练，如今居然作为表演呈现在那人面前，这不是折了我蜀山的威名么？当时我就想，这等大事岂能儿戏，但是师父似乎对那人颇为热情，根本没有想到这一点。”
“我一时不知哪来的胆量，就出言制止师父这种举动。师父对我也是百般宠爱，笑着对那人介绍说，我是他最得意的弟子，那人盯着我看了两眼，说我天赋很好，还引得师父一阵骄傲。但是那人倒也颇为儒雅，被我这么一说，也认为蜀山剑阵还是不要轻易拿出来示人的好，于是主动提出不用看了。师父就笑笑说，那就让小若儿来表演一下蜀山御剑术吧。”
蒋雪晴忍不住插话：“师姐你十几岁就会御剑术了吗？这天分当真了得。但是师父也是猪油蒙了心，这等秘传怎能随意表演？”
哪只苏若摇摇头，苦笑一声：“其实是我被猪油蒙了心。当时我心性修炼不够，一时怒起，就在议事厅里表演了一段御剑术。那人看完之后笑道，蜀山的中流砥柱从今怕是这个小姑娘了。师父也很高兴，但是我却对那人的态度感到很不满意，蜀山剑术岂是随便谁都能点评的？所以我就十分冒犯的对他说道，这位前辈，蜀山御剑术实为杀人术，前辈看到的仅仅是些皮毛而已，却已经做出如此判断，您根本没有见过真正的御剑术，又怎么能断定我的实力呢？”
“你要知道，当时的我虽然剑术修为甚高，但是法力还是不多的。即使是现在，若纯论法力的多少，在师兄弟中我应该还只能算是中流。这人看我剑术就断言我的修为，不是贻笑大方吗？我当时只想用我最强的修为一剑砍了这个欺瞒师长的家伙，心中也认定他不敢接我的话。谁知那人只是笑笑，然后说道，世上所有剑都是杀人剑，我也见得多了，但是不知道你对杀人剑的最深的理解是什么？我十分无礼的答道，杀人剑就是为了杀人，哪来那么多废话！”
蒋雪晴心中暗道掌门师姐果然好气魄，但是不知那人能不能接得住师姐这一剑呢？苏若想了想，再次苦笑了一下：“果不其然，我被师父一顿臭骂。但是那人只是笑笑说，这个姑娘虽然年纪小，但是此后必有大成。我心中越来越气，居然真的用尽全力朝他劈了一剑！”
她这番话说得语气都沉重了许多，蒋雪晴心中一惊，捂住了自己的嘴巴，但是苏若接下来的话语中却再也没了当时的气势：“我能够看得出来，师父本来是想要起身拦住我的，但是那人不知用了什么手法，师父居然动弹不得，只能干干的坐在椅子上，不能有任何作为。我那一剑是用尽我全身力气劈出去的，威力有多大我自己心里十分清楚，谁知道那人居然轻轻松松伸出一根手指就挡下了我这一剑。那是真正的轻松，就像是平时吃饭喝水一样，伸手举起杯子端起碗那种轻松。我第一次产生了一种挫败感。但是那人只是对我笑笑，说，小小年纪能够用出这样一剑已经很好了。但是我很不服气，所以直接将剑脱手，以气御剑，就是要一剑砍了他的脑袋！我当时已经不知道我自己在做什么了，局面瞬间变得不死不休。但是我这一剑仅仅只是飞出去了一小段距离，就被那人伸手抓住了剑柄，任凭我怎么用力，都无法让我的剑挣脱。”
“后来师父终于挣脱了限制，制止了我继续冒犯那人。师父对那人道歉了，可是我却觉得那人并没有对我的所作所为感到生气。他只是面色恬淡的说了句后生可畏，然后就大度的原谅了我。自然，我被师父赶到小黑屋去闭门思过了。但是我却知道了什么叫天外有天人外有人。三天之后，那人离开蜀山，走之前来到小黑屋跟我告别。他说，人非草木孰能无情，有些人虽然不懂怎么修炼法术，但是却能够判断出善恶对错。所以他们行的正坐得直。你是个不错的后辈，要记住，飞剑小道尔。我问他，那什么样的力量在你眼里才是正确的呢？他没有直接回答，只是在手心里点起了无数雷电。”
“那时候我并没有觉得他侮辱了我们蜀山，只是在寻思飞剑小道尔这句话里的意思究竟是什么。后来我明白了，飞剑是我们蜀山的最大奥义，但是飞剑是小道，什么才是大道呢？正道才是大道。因为他手里那来自九天的雷电就是天地间的正道，专治奸佞宵小。而那人那句人非草木孰能无情我也想了很久，终于明白了凡心才是你追求大道的路上最大的障碍，可能成为心魔。这二十年来，我未曾有大的突破，大概也就是因为那份感情滋生出的心魔吧。”
蒋雪晴不禁问道：“驭雷术向来都是昆仑独有，那你之后有没有去拜访过那个前辈？”
“我去过昆仑，但是他们都说没有这么一个人。”苏若想了想，“后来我问师父，师父说，那人是个真正的世外高人，而且他从未来过蜀山，却一眼就看透了葬剑池里的玄机。”
见到蒋雪晴不解的神情，苏若只能点了点她的额头，训斥道：“身为长老，还是只知道玩！”见蒋雪晴哇啦哇啦的认错，她才解释道：“葬剑池里面那么多剑，其实只是在葬一柄剑。那柄剑是剑神佩剑，却早早下落无踪。”
“难道是，晓若身上的……月华？”
“没错，葬剑池葬的，正是月华。而晓若也说过，月华正是谢安忆给她的。所以我在想，他跟那位前辈之间，是不是还有什么渊源。”
蒋雪晴问道：“那你故意不让他过来，难道是为了保护他？”
“没错，我不让他过来，就是因为前路凶吉难料，所以不让他来冒这个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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