晟郡王克黎阳,进至愁思岗,赛钵罗遣多莫支帅五千人伏于此,谭继祖兵至,伏兵四起,继祖流血被甲,犹自力战不退。彭雪亭、裴东波后至,乃分兵救之。岳登平腹部受创,乃撕袍裹之,抡枪奋击。官军里外合击,贼兵乃退。
赛钵罗悉举邺城之众与我拒战于愁思岗,晟郡王乃命李清川、殷延辉率陌刀队奋击,大破之,斩敌七千,命筑以为京观。遂逼城下。
————《国朝史鉴》卷第六十八
九月十六日,邺城光复的军报送到了行辕里,太子高兴地给前线的将士们口授了一道嘉勉令,由李樊生执笔写就。兴奋的行辕参军又自作主张地添了一首诗:北庭送壮士,貔虎数犹多,精锐旧无敌,边隅今若何?妖氛拥白马,元帅待雕戈,莫守邺城下,斩鲸辽海波。
太子看过之后笑道:“这诗附在后面倒也贴切,就这样,赶紧发出去。”又对程羽说道:“停云曾留书说燕州既复,当取辽东,只是还得书奏朝廷请示。”程羽却冷笑道:“还是先斩后奏罢。要是先奏请,朝中那一干大员定然会说蛮荒远僻之地,不值得动用大军,虚费钱粮。”
太子笑意顿敛,沉默一会儿说道:“就听你的,先给两位主将发文,再命兵部和中州行省抓紧预备冬衣。”转头却见李樊生皱眉苦思,便问道:“你怎么了?”
李樊生回过神来:“殿下,燕州久苦兵火,如今克复,朝廷自然是要广为赈济的了。下官想来,从东都至北平的永济渠,淤塞已久,可借此时机征集民伕疏浚河道,朝廷以工代赈,殿下以为如何?”
太子一听喜道:“这个主张甚好,一举两得,你现在就写个详细的条陈,呈报中书省。”李樊生起身道:“是。”复又坐下,略一思索,便挥笔疾书起来。程羽走到地图前,用手指点道:“这么多兵马,也不用全都遣到辽东去。可命谭继祖、汤云翼二位总兵返回东都休整,而后各返驻地。孙秉节、董高石部进驻胶济。晟郡王殿下也可回来了,就由粟成玉率领其他的几个师继续北进。粟成玉性子成稳,停云曾说过,这人能有大胜,却决计不会大败。夺取辽东,有他一个主将也就够了。”
太子摆摆手道:“你写下来,就说命晟郡王率谭继祖、汤云翼二师返回东都,孙秉节、董高石部进驻胶济,其余各部俱由粟成玉节制,入北平之后转进辽东。这不就简洁得多了?你如今已是将军,说话行事都要有气度才成,以后要多学学停云。”程羽嘿嘿一笑,吐了吐舌头。
这时骆承志捧了邸报进来道:“这是方才送到的,图鞑俘将录利施、阿库特,先天教首顾剑鸣、原兵部侍郎安又晋,都被皇上和中书省定了斩刑。”说着将邸报交与太子。
太子接过邸报仔细读过,沉吟道:“国家许久未动用斩刑,这回一口气斩了四个,父皇处置何忍哉。”他转头望向李樊生:“云溪,依国家律法,何刑为正?”
李樊生略一思索,答道:“顾、安二人当绞,两个番将则当流徙。”太子点点头:“要言不烦。”
几个人在书房里忙碌之时,一个身着白衣的中年美妇走到了统领官衙大门外。守门的军士对她说道:“这位夫人,总督官衙在东面。咱们这里是统领衙署,不管民政的。”
她微微一笑:“我听说你们南巡检的夫人是住在这里面?”两个士兵对望一眼,其中一个道:“原来是找南夫人的,请稍待,小的这就去传话。”
不一会儿慧娘匆匆走出来牵了她的手笑道:“我一听就知道是前辈来了,可惜湘灵妹妹跟着任大人回京啦。前辈快随我进去。”云华英笑着摇摇头:“我就不进去了,他们两个相处得可好么?”
慧娘笑道:“再好也没有了,到哪里两个人都是手牵着手的,神态亲密,也不避人。”说着想到自己和丈夫的事情,心下一阵失落,又道:“前辈既然也到了东都,那就在我这里住下来罢。过些日子停云他们也就该回来了。”
云华英不出声地叹了一口气:“不必了,既然湘灵终身有托,我也就没有什么好牵挂的了。”说罢,竟转身飘然而去。她的背影,婀娜美妙,宛若少女,却让人倍觉凄凉。
慧娘呆呆地瞧着她飘然远去,心中一阵茫然,也许正是隐隐害怕将来也象云前辈一样寂寞终老,所以才会忍下了丈夫的背叛吧?年华逝去,而寂寥有如亘古洪荒,铺天盖地,那是太残忍,太可怕的事情。背叛、谎言,吵吵闹闹,才是过日子。
说到底,女人是不可以独眠的。
九月十六日,伯昇率领着二万多人的军队退到了燕州西北部的归化城。四天以后,从邺城中突围而出的赛钵罗、郁罗带着不足两万人逃到了这里,与图鞑元帅汇合。出征时的近二十万大军,如今只剩了四万来人,征服中原的计画,竟以这样的惨败而告终。
伯昇不愿意去点检人马,不愿意去面对部下们的眼睛。因为在他们的眼里,元帅已经不再是一个神。
将领们甚至有些怨恨他,伯昇在向北败退的途中清醒了过来,知道自己迁怒于伊郅勒,将其处斩是做了一件极其愚蠢的事情。
伊郅勒是新任命的中军副将。他确实不及察合罗的勇猛,在白壁之战中,伊郅勒一天之内向那个叫粟志珍的东唐军战阵发起了三次冲击,结果都无功而返。伯昇失态地向这个新任命的右军副将破口大骂,伊郅勒不服气地抗言争辩,狂怒之下的伯昇做了件让自己追悔莫及的事情:下令将伊郅勒推出斩首。
粟志珍或许没有任停云那样能以七千军破八万敌的才能,但是他的防御却是坚如磐石无懈可击。伯昇曾好几次将他击败,却都只是小胜,这是一个很有才能的将领,冲不垮他的防线这不是伊郅勒的错。当伯昇意识到自己铸成了大错之时,才发觉属下的将领们都用一种很奇怪的眼神瞧着他——大家都认为,元帅在推卸罪责。
战事的不利并没有瓦解图鞑军的士气,他们都是草原上的健儿,能够心平气和地咽下失利的苦酒,但是枉杀将领使得主帅的威望一落千丈,这件事让所有的人都失去了斗志。
在归化城里聚集着四万士气低落,茫然不知所措的军人,就连一向冷静果断的伯昇也失去了决断的能力,就在这时,大汗的使者到了。
阙利助祭将额云祭司引到了归化府衙的大堂外,轻声说道:“元帅一个人在里面。”额云瞧他一眼,独自走了进去。
伯昇坐在书案之后,面对着摊开的地图呆呆出神。他的形象让女祭司吃了一惊,面色枯黄,双目充满血丝,身上散发着沮丧和苦恼的气息。在额云的印象中,他可一直是个仪表堂堂,高大威武的美男子啊。
伯昇抬头扫了她一眼:“是大汗叫你来的?”额云回过神来,微笑道:“是的,大汗,还有大祭司。”伯昇长吁一口气:“他们有什么吩咐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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