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较量与被刺
仁川下起了连天雨,阴沉沉的像中国江淮地区的梅雨。颇有点梅时迎时雨,苍茫值晚春的意思。
连绵细雨淅淅沥沥,敲打着树叶也敲打着罗雨的心。连成片的沙沙声,或缓慢或急促,忽而声音很大,忽而声音又很小,像罗雨起伏的思绪。
他想起吾在世,想起两千五百年前的孔老夫子,想起安贫乐道的思想,想起了己所不欲,勿施于人的道理。
自己不愿意做的事情,就别强迫别人去做。
肖秋算强迫我吗?好像不算,这些都是自己愿意做的。每个人都希望过上好生活,罗雨亦不例外的在寻找。
那何为好生活呢?像肖秋那样,像朴社长那样,像世界上的大富豪那样。或许是或许不是。那么像自己父母和千千万万普通家庭那样,是好生活吗?或许是或许更不是。
人们看到的想要追寻的好生活,是物质而不是精神,光有精神没有物质,那只有“跳出三界外,不在五行中”去超凡脱俗。
万物皆有自然规律,你能抛开欲界、色界、无色界的烦恼,但恰恰舍不得金、木、水、火、土的诱惑。不受世俗物欲横流的污染和拘束,可能不仅是罗雨做不到,很多人都会在这上面折腰。
雨滴像肖秋跳动的脉搏,“啪嗒啪嗒”有节奏的拍打着门窗,顺着一排排下落的水溜儿,肖秋的心也跟着往下滑。
小时候,就懂得怎样伪装自己,当时是因为害怕,他很弱小,更没有抵御能力,只能用这种办法来逃避很多东西。父亲抛弃母亲,母亲又遗弃他,幼小心灵蒙上一层阴影,厚厚的尘埃像阴霾挥之不去。
和养父母艰辛的生活,让他尝尽世俗的冷漠,练就了超强的抗打压心理素质。他恨社会的不公平,恨那些欺负弱小的人。混迹江湖这些年,他悟出个道理,一切都要不择手段,哪怕牺牲自己的亲人,也要维护自身利益。
他像蜘蛛,织了一张美丽的大网,在精心布下的伪装里面,蕴藏着无限杀机,等待着他的猎物。
阴差阳错中罗雨出现了,好像冥冥之中,老天都在怜悯他眷顾他,此刻,他要借力打力,让所有人都臣服在脚下,他想缔造的王国不是金钱,而是要做征服灵与肉的统治者。
雨还在下。
罗雨在洗涤中得到净化,肖秋在混沌中悟到永恒。
早点的时候,朴社长像慈祥的父亲,嘘寒问暖当中,罗雨有些感动,内心深处隐隐悸动了一下。
朴吉南问自己对SHENQI能否成功有何看法,罗雨做出成功不是问题,关键是人和的回答,听上去颇显某种意味。
关于原材料在巴西,对巴西知道多少的提问,罗雨更是对答如流,因为早在一年前,这些都有做过功课。
巴西是拉丁美洲最大的国家,土地面积居世界第五,也是世界上最大的移民国家之一。首都巴西利亚是巴西第四大城市,人口240万,坐落在海拔1158米的高原上,1987年被收入世界文化遗产名录,是最年轻的。
巴西种植业发达与相邻的阿根廷、乌拉圭、玻利维亚、智利等国家互通便利,持有巴西护照可方便出入99个国家。SHENQI正需要这样的环境和条件,只要运作得当,这方面没问题。
朴社长露出赞许的目光,如一把温柔的小刀,剜在心尖上,不疼但痒痒的。
“那你对仁川又知道多少?”
“仁川,面临黄海,位于汉江江口的优越位置,与首尔28公里路程,有地铁连接快速方便。仁川有各种企业七千多个,现已成为世界性商业、制造业中心,是一座轻工业城市。最值得一提的是,这里是中国华侨最大聚集地,唐人街久负盛名。还有就是茂密的森林和一望无际的水田。”
罗雨不会打无把握之仗,这些他早都涉猎过。朴社长和肖秋耳语了一会儿,罗雨也和赵明交换一下眼神,继而见肖秋匆匆走出去,然后朴社长就把罗雨引进内堂。
这是一间很中国化的书房,物品摆放书架构造极具古韵,厅房正中“静斋”二字,飘逸洒脱,颇见书法功底,陈列的书籍分门别类整齐有序。
书桌上摆放着文房四宝。水呈、笔洗、墨床、镇纸等等一应俱全。左侧墙壁上悬挂陋室铭一首。
业精于勤荒于嬉,
行成于思毁于随。
罗雨仿佛行走在人生旅途当中,更像在踏寻朴社长的轨迹。
书房里,处处隐喻着神秘,墨香中,飘散着岁月的年轮。在中国的水墨渲染之中,这样一个韩国老人,他在想些什么?是否用笔墨书写过艰辛历程,是否用纸砚呈现过世间沧桑。
“很意外我像中国人是吗?”
“有那么一点儿,一时半会儿还说不上来,不过您的中文说得很地道。”
朴社长走到书架前,一双和年龄不符的光滑的手,从一本书中略微颤抖着,拿出一张发黄的照片。三个帅气小伙子和一个水灵灵的小姑娘,在中国老式简陋的青砖房前,甜甜的笑着。
刹那间,朴社长的眼角褶皱了起来,双眸泛着点点泪光,眼神好温暖好温暖。罗雨不忍心打扰他甜美的回忆,陪他默默的入戏。
这样的神情,在朴社长脸上只停留一小会儿功夫,光彩熠熠的眼睛就变得凄凉,这瞬间的变化仿佛跨越了整整一个时代,空洞的好吓人。
朴社长小心翼翼的把照片收好放回原处。罗雨心中说不出是一种什么滋味。他咬了咬下嘴唇,站起身下意识的整理一下西装,他想近距离观察一下朴社长的表情。但罗雨失望了,朴社长早已恢复常态,在他脸上已无迹可寻。
黑发不知勤学早,白首方悔读书迟。朴社长在自言自语,年轻人有这样的感受不多了。
罗雨跟在他身后,老人的背影很挺拔,双肩水平,罗雨很想触摸一下他苍劲的臂膀。朴社长转回头,满眼的慈祥,他告诉罗雨,让你到书房来,只想说一句话----年华一去不复返,事业放弃再难成。罗雨说前辈的教诲,定会铭记于心。
走出书房,才发现门两侧有一副对联。
百尺高梧,撑得起一轮月色。
数椽矮屋,锁不住五夜书声。
肖秋回来了,带着一个标准的南美州人。
此人紧贴脑壳的头发,像烫过一样过分张扬的打着小卷儿,深棕色的脸膛映着黑红的色泽,粗壮的睫毛下,如刀切一般的大眼睛深陷在眼窝里,阔腮的狮子鼻下,两张厚厚的粉红色嘴唇,因为微笑半开着,露出里面两排像麻将牌一样整齐雪白的牙齿。他穿了一身奶白色休闲西装,脖子和手腕上带着相同质地的项链手链,整个人从头到脚浑身上下都透着光亮。
科迪瓦、桑托斯、**拉蒂。葡萄牙裔的巴西人,大家都叫他科迪瓦,父亲是政府官员,他本人在韩国经营一家进出口贸易公司。
科迪瓦精通葡萄牙语、英语、韩语、日语和汉语,是一个成功的商人。这次很有兴趣和我们合作。
肖秋做完详细引荐后,罗雨观察着科迪瓦。能会五国语言的人,智商也不会太低,有语言方面的天赋,说明大脑反应灵活有超强记忆力。在韩国一转眼就碰到两个会中文的外国人,罗雨感觉很有意思,也耐人寻味。
朴社长一直在用韩语和科迪瓦交谈,罗雨缓缓的把眼睛移到肖秋身上,在两人眼光对碰时,肖秋露出诡异的一笑,罗雨把眼睛看向窗外。
雨后的天空是湛蓝的。
在没有任何征兆情况下,万捷遭到袭击而且伤的不轻,在重症监护室,戴着呼吸机心脏监视器。门外聚集着焦急的曲再顺、万宏、于处长等人。
“不报案了吗?公安局那边查的怎么样了?有线索没有?”
“正在查,还没有线索,要是让我抓到是谁干的,我非杀了他。”
“说这些狠话有什么用,管好你自己得了,都这时候了,还不知道自己的半斤八两。”
听万宏说话,曲再顺显然很不耐烦,他脑子里在盘算该怎么办。出这么大事连崔林雄都惊动了,附带上次夜精灵被封,崔总责怪曲再顺办事不利,还被骂废物,这简直是奇耻大辱。跌打滚爬走南闯北这么些年,从来没掉过链子,不想却栽在这里,实在有些说不过去。
于处长记恨前仇,从万捷出事就联想到罗雨,曲再顺不相信,凭对罗雨初步印象,虽然有点儿过节,还不至于到下死手的地步,因为眼下没有太大的利益冲突。于处长又开始想万捷会不会有别的仇人,这家伙捅了三四刀,刀刀要命。而后,他又胆战心惊的,回忆起那晚发生的事。
万宏不相信万捷会有仇人,因为他哥做事一向谨慎。但也怪了,万捷刚把车送车库,走到家门口就被捅了,身上的钱包信用卡什么都没动,公安局也说像是报复寻仇不是劫财。
“回去看好你的夜精灵,别再出啥事儿,另外洗浴会馆工程于处长就多费费心,万捷这也多派人手以防万一。可能这两天崔林雄董事长要亲自来探望,我们大家还是要做好接待准备。”
曲再顺把一切安排停当后突然问万宏:“咋这么长时间没见肖秋,他人哪儿去了?”
万宏摊开双手,无奈的做个不知道的手势。
老胡也听到万捷被捅的事,他在纳闷儿,这是谁干的呢?行凶者刀法挺娴熟,一看就是奔着要命去的。亏了万捷命大,才算躲过一劫。
他心想,罗雨可快回来吧!不然赶不上好戏看了。
墨绿色灯光下,尹红娇被衬得像“贞子”,坐在咖啡屋里,正和肖夏说着万捷的事。
“你知道吗?万捷被捅可能和你哥有关。”
话一出口就带着恐怖,此时音乐里都有了吓人的因子,低婉的旋律幽幽的和肖夏的心一起颤动。
肖夏听这话不是很舒服,看尹红娇一本正经的神态,又不像在说谎,不免心中起了疑虑。尹红娇抿了一口咖啡左右看了看,鬼头鬼脑的压低声音,肖夏好像身处鬼屋在和鬼魅交谈。
“你还别不信,万宏公安局的哥们儿说,好像是你哥的手下,监控录像里有,已基本锁定嫌疑人。”
肖夏被尹红娇设定的场景吓到,心里开始打鼓,不免有点紧张,一直默念绝不可能,哥哥不会和万捷有这样的深仇大恨。
尹红娇出主意让肖夏赶紧联系肖秋,没有他的事更好,免得节外生枝。肖夏无奈的告诉她联系不上,尹红娇又叫联系罗雨,肖夏马上怀疑尹红娇的动机。
鬼就是鬼,比人想的周到。看着急于知道答案的尹红娇,肖夏感觉陌生,曾经的闺蜜在人生拐角处,已然先她一步转换了角色。
肖夏把刚要说罗雨在韩国的话,遏制在喉咙里,就着咖啡咽了进去。
“我哥和罗雨都是独来独往的性格,任何人都联系不上,只能等他联系你。”
尹红娇脸露失望,哦了一声便没了下文。趁此机会,肖夏赶忙脱离开阴森话题,问她和万宏处的怎么样了。尹红娇故作姿态,反问肖夏会不会因为她和万宏在一起,影响到她俩的感情?
肖夏说的干脆,男人的事她从不参与。尹红娇就说不参与好。
嘴上说着鬼话,心里想着鬼主意。在肖夏这得不到什么有用的东西,以后要换一种方法,重新拉近距离。尹红娇想,看来万宏如意算盘打错了,把她这颗石子扔出来没管用。
得到万捷确实没死的消息后,肖秋彻夜未眠。
这场在半年前就精心策划好的阴谋堪称完美,从作案到反侦察手段计划周祥天衣无缝,该着万捷命大死里逃生,真是天不由人。
肖秋辗转反侧,想着万捷,想着万捷可能到死都不知道的事情,同自己的怨仇从何而来。他会一直被蒙在鼓里,带着遗恨躺进坟墓,去自噬冰冷的孤独。而他肖秋,依然在阳光下自由呼吸,戴着伪善的面具沐浴光明,享受美好人生。
为了这次行动,早在临去韩国之前,秦亮被送到一个隐蔽的地方,因为这是计划当中的一部分,如果秦亮一切按照计划走,不可能被警方抓到,万一被抓,他绝不会出卖自己,即使最后没扛住,警察也找不到肖秋和这个事件有任何关系,这是计划的后续部分。
眼下,肖秋要像百米运动员,与对手比拼速度,临近终点要有爆发冲刺,才能多几分胜算。
这是一个新开盘的小区,很多家都在叮叮当当的装修,人来车往很杂乱,让秦亮躲在这儿是肖秋高明之处。这里的居民都是新搬来的,大多数相互不认识正好便于隐藏,加上秦亮穿了一身油渍麻花XX装潢公司的工作服,撇在人堆里都不会引起注意。
秦亮躺在简易单人床上,想着行刺万捷的过程。
为报肖秋知遇之恩,更为压倒罗雨,从新夺回自己在公司和肖秋心目中的地位,秦亮豁出了性命。
生命对他而言已不是很重要,这么憋屈的活着莫不如死了省心。他在走极端,朝一个自己很清楚的方向,但已别无选择,他必须头也不回的往前跑,哪怕前面是万丈深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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