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人在想什么?”
娆儿猛得回过神来,她转过头,只见冷海正向她走来。
“没什么,天开始变凉了,我在想再不启程是不是就来不及了?”
“不是说好过了祈雨节的吗?”
“最迟到那个时候一定得走了。怎么,舍不得我走吗?”娆儿说着冲冷海嫣然一笑。
冷海的心里刹那间有种说不出的感觉,他不知道自己到底是希望她走还是想要她留下,但那种情绪只是一晃而过,很快他又恢复了以往的做派。
“舍不得的人只怕是你吧!别忘了,我的鼻子可是灵敏地很,我已经嗅到了你心底的秘密。”说着,他把脑袋凑到娆儿面前,脸上笑嘻嘻的,“其实,你要是喜欢这里大可以留下来,至少嘉凝和明伦她们会非常乐意。”
“谢谢,谢谢你挽留我。可是走得再远终归是要回家的。”
“家里还有什么人?我是说收养你的人家。”
“一个哥哥。”娆儿平静地答道。
“只有一个没有血亲的哥哥而已,而且你已经成人——”说着冷海突然停顿了一下,“难道说让你放不下的人就是那个哥哥,你喜欢他?”
娆儿笑了,这样的话出自冷海口中并不奇怪,“不是。说是哥哥却像父亲一样地呵护我,对我而言他是父兄。”
“那是什么理由必须赶回去?”
“承诺!”娆儿答道:“我答应过哥哥会在冰季回家就一定要做到。”
“承诺?”冷海默念着,他看着娆儿平静的面庞,眼神里却流漏出坚定的神情,那种力量似乎不可动摇,冷海突然间连想要尝试的勇气都没有了,这可不像他。
一路上,冷海都在回味着方才和娆儿的谈话,自她来到风源起发生的种种开始在他脑海里回放,他反复思量着天若的命令,这个精明的女人,她所下达的每一道指令都有必须达成的理由。可是,为什么她会选中娆儿,她那单薄的身躯怎么可能成为得了他们的同伴?为什么偏偏是洛迦城,他倒希望娆儿的家是在日升随便什么地方,可是怎么就是那里?放她回去,不放她回去?冷海从未如此纠结、不定过。
终于,他停住了脚步,猛然转身飞快地往回折返,恰碰到迎面缓缓走来的娆儿。娆儿用惊讶的目光看着他涨红的脸。
“你到底是谁?为什么来这里?”冷海突然大声质问道。
娆儿不由吓了一跳,她从未见过冷海如此不顾风度的讲话,而且这前后的反差不免也太大了。“你是怎么了?”娆儿拿出以柔克刚的架势轻声问道。
但冷海完全不理会这一套,“说实话,不要再演戏了。我一再地示意你我能洞察你的内心,可你就是不相信。你以为那种骗小孩的谎话能瞒得了我吗?”
“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
“对呀,你最擅长装糊涂了,我不说明确些你是不会认账的。说吧,你的背后是谁指使?来风源是为了打探什么还是另有企图?你的目标是阁主还是其他什么人?”
娆儿的心不由一紧,不会,他不会知道,如果他发现了什么以他的智慧也决不会如此行事,他究竟想要做什么?
娆儿没有回答,而是用惊恐、无助的眼神望着冷海,冷海不觉感到心里一阵刺痛。他强迫自己镇定,然后继续说道:“你不回答也没关系。跟你实说吧,阁主已经对你产生怀疑,所以才吩咐我盯住你。你既然什么都不说,那我现在就去回明阁主,凌霄卫有的是审讯的手段。”说着,冷海一转身就要走,却立刻又停住了。他回过头,盯着娆儿的眼睛说道:“对了,嘉凝那家伙可是把你当朋友,我得先去跟她打声招呼,以防你使出什么手段骗她帮忙。聪明的话,乖乖回到屋里哪儿也不许去,免得回头吃苦头。”说罢转身而去。
冷海的话一字一句都很清晰,娆儿的大脑飞快地旋转着,就是这最后一句话让她琢磨出了一点意思,于是嘴角不由向上一挑,冲着冷海的背影说道:“你的话我记下了。”
冷海没有回头,额角的一滴汗珠滑过了脸颊。他的内心有种强烈的说不清道不明的碰撞感,压迫得他呼吸困难,他紧紧一攥拳头,快步消失在娆儿的视线里。
冷海是天若最得力的干将,交给他做的任何事情都一定会顺利达成,她从不怀疑他会把事情办砸,可是这一次,连她也大意了。
没有人看守也没有人监视。从索然居的后院出去不多远有一条盘山小路,冷海曾经带她走过。据说翻过那座山,再一直往北就是冷海的家乡了,可是娆儿要在中途就折向东方。她知道这或许是她离开这里唯一的机会,没能和嘉凝她们道别,也许会被骂呢!想到这里娆儿笑了,有些尴尬,有些苦涩。她的手摸向衣袋,那里面有一小包花种,够不够100颗也没细数,但其中一定有不知花的花种,那是冷海亲手交给她的。
冷海躲在角落里目送娆儿的背影远去,胸口的刺痛感随着她背影的渐渐模糊而减弱,原来那种特别的感觉也不过如此,既然是感觉就无所谓真不真实,又何谈永久,过去了,再真实也是假的。
“对不起,天若殿下,这一次就原谅我吧,我会竭尽所能为您弥补这一次的过失……”
冰季初雪的时候娆儿回到了洛迦城,她并没有直接去见天希而是悄悄来到了大巫师的府宅。偌大的庭院已经荒废了,到处杂草丛生,雕栏玉砌上的尘埃湮没了它们当初的奢华。
娆儿漫步其中,努力搜索着记忆打碎片,试图拼凑出往昔的情景。那还是她很小的时候,还和母亲生活在城外,那天母亲突然提出带她进城,欢欣雀跃的自己却没想到会是像做贼似的跟着母亲溜进了这里,那一天她听到了很多不曾想象过的东西,生命也从那一天开始改变,充满了命定和责任。
娆儿穿过那片竹林,它们已经长得很粗很高了,完全不屑脚下的杂草和野花的放肆。隧道的尽头,那扇石门前,娆儿试探着有节凑地扣动石环,门悄无声响地打开了,那个装载了族人全部秘密的洞穴展现在她的眼前。头顶的岩体闪烁的亮光照亮了从上往下的路,娆儿沿着石阶下到了第二层。面前扇形的紫晶屏风散发着鬼魅的幽光,娆儿用手指轻轻抚摸着它,冰凉的感觉顺着指尖通遍她的全身。她向对面望去,地上那金黄色的竹席上曾经坐着的是未曾谋面的父亲,娆儿走上前在那个位置坐了下来,然后望着眼前的紫晶屏风。
“告诉我能够看到什么?”紫晶的表面上闪过一道亮光,娆儿连忙把头一偏,站起身来不再看屏风一眼。她绕过屏风沿着回转的楼梯下到了最底层。
整间房间里摆满了透明的水晶盒子,上面刻着各种记号。那里面乘放着的是色彩、大小各异的命石,而盒子上刻着的正是它们的主人的姓名。这些明石本是明神身上剥落的碎片,因为被武神将们的鲜血召唤而成了和他们的主人命运相连的命石,最终应该和主人一起被埋葬或者焚烧。可是,命石是烧不毁的,只是人们都不知道。巫姓的继承人们历代收集命石已经成为必须履行的职责,他们悄悄地进行着,满过了所有人,只为了血液中世代传承的使命,那些小小的命石被他们称为灵元。娆儿注定也要继承这个使命,而这些灵元对她而言都是无比珍贵的,而且她还要继续扩充它们的数量。
娆儿走进潭亭,迎面是天希张开的双臂,他似乎已经等了她很久了。天希一把将娆儿拥在怀里,那怀抱在寒冷的冰季里显得那么的温暖,那是一个哥哥急切盼望妹妹归来的心情。
“对不起!”娆儿在他耳边轻声说道,“我能告诉你的是你不想听到的答案。”
天希的表情霎那僵硬了,他扶着娆儿的肩膀,看着她停了半天才颤抖着说道:“没关系,你说吧!”
“西方的富足超出你的想象,而且你所担心的事情也并非子虚乌有。”紧接着,娆儿将此行的所见所闻一五一十地跟天希做了描述,她从天希苍白的脸上就能够感觉到他此刻的心情不会比外面的冰雪有温度。
娆儿回到住处,一进大门就看到院子里夜火笑嘻嘻地望着她,雪花落在头顶把她那一半金发也染成了银色。
夜火是姜族人,她的舅舅正是当今的姜族族长。自12岁进潭亭就和娆儿住在一起,玩在一起,她们之间的感情早已像亲姐妹一般了。姜族世代为圣主守卫圣廷,夜火也不例外得承袭了祖业,虽然身为女子,但她那闪亮的金色皮肤和健美的体魄,让她从任何角度看都充满了英气。她的头发与众不同,天生一半金色一半银色,大概是为了配合这一特色,她的兵器是一对金银双抢,合起来是一支,分开就是两支,左右开弓,威力无穷。19岁的时候,她参加斗将盛典夺得头筹,从此有了圣廷第一武将的美名,而今她已升任内卫长,是天希的贴身护卫。
“听说你回来,我可是跟主上告了假,今儿个都用来陪你了。”夜火的声音爽朗充满磁性。
娆儿见到她别提多开心了,“我说刚才拜见主上的时候怎么没看到你。快进屋吧,这雪下着,也不披件斗篷!”
“我听到你的脚步声就按耐不住地跑了出来,你也知道我这耳朵——”
两人说笑着,挽着手走进屋内,彼此都有一肚子话想跟对方倾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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