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撕心裂肺的痛苦惨叫,随着夜晚冰冷的寒风传递四方。
艾琳娜与恩利尔都面色难看地对视了一眼。
“这是……两个人的惨叫声?”
——施法者与被施法者一样痛苦?这是什么自虐魔法?
恩利尔虽然也有这个想法,但他考虑更多的是怎么把今晚的惨叫声给糊弄过去。
——完了,这惨叫声必然会响彻小半个混乱之都,明天该怎么去安抚本地住民呢……
“托尔斯,我不会再放任你为恶了!”
明明声音听上去是如此痛苦,话语之中却潜藏着无比巨大的坚定。
“啊啊啊啊——我为恶?师父您所受到的痛苦,比我少不了多少!”
“这是……什么魔法?”
艾琳娜心有余悸地指向不远处的巨大光柱,下意识地向身边的人问道。
“这个……肯定不是魔法,应该是正宗光明神术……别用那种眼神看我,我也知道神术其实就是魔法,只是教廷相关人员的称呼而已……但你有见识过这样的魔法吗?”
“那……这是什么神术?”
艾琳娜咽了一下口水,一直活动于大陆东部到南部的她,不甚了解光明教廷的相关情报。
“这应该就是最能代表光明教廷、同时也是圣职者们最不想用的神术——‘审判之光’,审判者必先审判自己,才有审判他人的资格。而审判的真正对象,却是惩戒与净化施术者和被施术者后天所沾染的罪恶。”
“既然施术者是光明教廷的圣职者……”
艾琳娜看了一眼仍在光柱中的二人,心中明白“背叛”是一种很严重的罪行,无论出于什么原因,无论处在什么时代,背叛者都会承受相当大的罪恶。
一是来自他人的憎恶。
二是来自内心的拷问。
无论这是来自正义的一方,还是原本就罪恶的一方。
“我懂你的意思——”
恩利尔一瞬间就找到了艾琳娜话语的中心。
“这是一个相当著名的‘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的神术,即使是让最德高望重的枢机大主教来施展这个神术,也会承受相当一部分的痛苦。”
“这是为什么?这难道是在说,所有教廷的神职人员都有罪吗?”
“这个问题……”
恩利尔看了一眼不远处的战场,光芒正在渐渐散去,光柱里的两个人已经分开了身位,却都因肉体与精神上的双重痛苦而暂时无法动弹。
推了一下鼻梁上的眼镜,恩利尔一摊手,无奈地说道:“我可以回答这个问题,但我不会为我的回答而承担任何责任,你确定还要听吗?”
“要。”
艾琳娜丝毫没有迟疑地回答道。
“好、据传,光明神所审判的罪恶,并不是世间凡人们所判定的罪恶,而是时间万物一切之本恶。举个例子,明明你十分人畜无害,但却因为你的优秀而遭受他人的嫉妒,因此沾染上了他人对你的恶意……喂,别这么看我!再举个例子,你的亲人被土匪流氓所杀,而你只是去报杀亲之仇,并顺带做了铲除恶人,造福一方的大善举,但实际上你还是犯了杀人之恶。”
“这……光明神也太不讲道理了!”
“神灵可能讲道理,但也有可能不讲道理……但归根结底是,神灵的道理跟我们的道理是一样的吗?难道神灵有跟我们讲道理的必要与义务吗?更何况,世间对错善恶之举,判定方式无非只是立场之转变。被杀者,亲者痛,仇者快,说不定光明神有着特殊判定立场,而这特殊的判定立场,也许就如同我们亲眼所见的那样。”
威廉与白发老者的身体正开始不断地颤抖,显然双方都在与他们自身现有的状态抗争。
谁最先恢复过来,谁就有可能先掌握主动权。
“师父……您这、这些年,犯的错、造的恶也真是不少啊……”
“那、那也比不上你……既然是我带出来的徒儿,我、我就一定要救赎你心中的恶!”
明明摇晃着身体,师父最终还是选择要把曾经挚爱的徒儿从恶念之海中拯救出来。
“救赎——”
白发老者单膝跪地,以盾牌底下的尖角与单手剑相互撑住身体,一个椭圆形魔法阵在他脚下展开。
“——圣光!”
天空宛如打开了一扇奇异的门户,大量的光雨倾盆而下,打在了老者与威廉的身上。
“喂,师父……别总是自说自话啊!”
光雨中,老者与威廉都低着头,偶尔有一丝丝黑烟从他们身上冒出,隐藏在黑夜中消散而去。
“喂、师父,为什么当年你自说自话地把我带上圣山?”
“为什么自说自话地把我培养成了十大圣堂守卫?”
“为什么又自说自话地向我揭露了教廷的丑态?”
“最后……为什么又自说自话得一个人背离了教廷!”
“为什么,你说话啊!师父!”
天空中的光雨渐渐停下,独留地面上的人在黑暗中迷茫与嘶吼。
威廉摇晃着走到了老者面前,一剑扫断他手中的单手剑,停留在了盾牌的边缘。
“魔装排行榜上73位的光耀之盾能为您抵挡住我的悲伤吗?56位的真银圣甲能为您抵挡住我的愤怒吗?您一直在自说自话,从来不考虑他人的感受!”
“艾琳娜,拿好武器,准备好!”
“什么?”
艾琳娜惊讶地看着身旁的恩利尔·罗兰:“你想要做什么?!”
“去帮托尔斯的师父!万一托尔斯暴走我怕我一人拦不住!”
“好!”
威廉举起来左手的剑。
“等一下,托尔斯!”
“等什么?”
脸色惨白的托尔斯·威廉回头看向正在往他那里跑的两人,手中的剑却没有丝毫犹豫。
呲——
剑尖刺穿板甲,刺入了老者的左肩,大量血迹一下子就涌了出来。
“哈哈哈哈——排名56位的真银圣甲被我一剑洞穿!这就是伪神器的力量了吗?这就是这把无法斩破‘神威之盾’的武器的锋利度吗?哈哈哈哈——”
托尔斯·威廉发出了丧心病狂的笑声,但艾琳娜却从风中传来的笑声中,品尝到了十分苦涩的滋味。
比青涩的李子还要难吃的味道,她尝到了无尽的辛酸与痛苦,仿佛能把人的味觉麻痹一样。
“不……”
老者的嘴角流淌出了鲜血。
“我穿在身上的,不是真银圣甲。”
“那你说,真银圣甲在哪?”
威廉的眼神先是变得迷惑,随即又变得凶狠起来,宛如已经到手的猎物被别人给放跑一样。
“真银圣甲……一直都在你的身上啊。”
惊愕、迷惑、后悔、不解,再到最后的呆滞。
威廉脑中无数的记忆一闪而过,他回想起了一些早就被他抛之脑后的回忆。
他回想起了他成为圣堂守卫的那一天,收到师父送给他的那一副擦得闪亮的铠甲而感动又喜悦的心情。
他回想起了得知师父身上穿的是魔装榜上排名第56位的真银圣甲后,怎么问师父借,师父都不肯给他而失望埋怨的心情。
他回想起了打开师父的最后留信时,看到的不是对他自己的关心,而是叫他一定要时时把那副铠甲穿在身上并保护好而愤怒的心情。
当时他天真地认为,在师父眼中,送出的礼物比收礼者本身还要重要。
此时他才恍然醒悟,叫他穿在身上并保护好铠甲,其实就是叫他保护好他自己啊!
而且这些年,即使他的心中充满着再多的悲伤与怨恨,他也一直好好地把这幅铠甲穿在身上,宛如珍宝一样去珍惜它。
于是——
——他这才明白了隐藏在心中多年的真正情感。
不是失落。
不是悲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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