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国作家凯特·肖班的《一个小时的故事》(见叶茅编著《世界微型精选简评集》第97页,广西民族出版社1988年版。)有四个情节发展的艺术层次:A.马莱德夫人突然获悉她丈夫在铁路事故中遇难。
B.马莱德夫人不仅没有表现出悲痛欲绝的神情,相反却还有一种挣脱了束缚,获得了自由的喜悦。
C马莱德夫人的丈夫布伦特雷·马莱德先生突然回来了,原来关于他遇难的死讯是失实的。
D.马莱德夫人那短暂的喜悦刹那间化为乌有,她承受不了这种巨大的心理反差,心脏病突发猝死。
这篇作品以跌宕起伏的戏剧性情节,相当有深度地揭示了那个时代里美国社会夫妇关系的危机,塑造了一个极力想摆脱家庭、丈夫的束缚,向往独立人格而最终为一刹那的自由感付出了宝贵的生命的妇女形象。
这样的人物刻划和这样的现实描写,可以说是淋漓尽致和入木三分的。这篇作品的情节运行轨迹刚好是从‘A‘和‘-A‘,到‘——A‘,到‘——-A‘,连续转了三个相反的弯。
马莱德夫人的丈夫车祸遇难,这是情节的突起,丈夫去世,妻子不但不悲伤,反而感到高兴和喜悦,这是第一次反转;谁知她的丈夫并没有死,他又风尘仆仆地提着旅行包和雨伞回来了,这是情节的再次反转;这个时候的马莱德夫人并不因为丈夫的生还而高兴,相反,她因承受不了这样巨大的一悲一喜、一喜一悲的心理反差而引发了心脏病。
作家紧紧抓住该悲则喜、该喜则悲这样几次大的情感反转,让故事情节一正一反一正一反地连续发展,使得读者在过程中,吃一惊后,又吃一惊,接着又吃一惊,这样的情节连续三次反转,造成了不是一般化的反转效果,而是相当强烈、效果相当突出的审美‘速率刺激‘。
现在我们来赏析白小易的作品《真假难辩》,(见《小选刊》1991年第8期)男女主人公在电话里互相真真假假的辩白把这个在一个场面里形成的单一事件弄得波澜起伏、趣味横生。两个年轻人机智的小聪明在这种绕有风趣的对话中被突出地展现了。他先说自己是10点到的,已经到了好一会儿了(A);当她说从8点半开始就给你打电话了,他立即戳穿对方的谎言说,自己8点整就到了(B);当她说刚才我撒谎是为了逗出你的真话时,他立即改口说自己实际上是10点到的,是他反过来考验她是否真找过他(C);当她说她不是5分钟挂一次,而至少是挂了六七次电话时,他反过来说她经不起考验,他确实是8点到;经过一番发誓后她才说,我是和你开玩笑的,我从来没给你挂过电话,谁知,他这才讲出真相:他也是刚到的。
这篇作品的情节绕来绕去,确实令我们难以把握它的发展方向:我们可以这样来对情节做个简化处理:A.他说自己是10点到的B。
他改口说8点钟就到了C.他又说实际上是10点钟到的D.他还是说确实是8点钟左右到的E.他最后说自己实际上是刚到的这样,我们就清楚了,这篇作品的情节是以男主人公辩明自己‘。
究竟是什么时候到这里的‘为基点,连续一会儿这一会儿那地转了四个弯。如果男主人公是围绕‘到‘还是‘没到‘这一点来展开情节,那么情节内容的绝对值才构成‘A‘与‘-A‘的矛盾反转样式。但这篇作品的情节发展单元,不是辩白‘男主人公到没到‘,而是辩白他是‘10点到‘,或是‘8点到‘,这从情节单元内容的绝对值看,第二至第五个细节单元都不是‘-A‘,而是另一项‘B‘、‘C‘、‘D‘了。可见,这篇作品的情节链是‘A——B——C——D‘的差异曲转样式。
因此,情节的一正一反一顺一逆的矛盾反转和情节的忽左忽右忽上忽下的差异曲转就是我们区别这两种结构技巧的关健之处。
这篇作品在一个千多宇的篇幅里,让单一的事件连续做了四次波浪似的曲转,确实把这种‘波状曲转‘的情节技巧弄到了极致的地步。如果我们说采取这样‘对话‘的框架来使复杂事件用‘单一事件‘的形式来表达远不足以典型地印证此种情节技巧,我们还可以分析一篇国外的微型珍品。
美国作家阿瑟·戈登的《幸福的玫瑰》(见韶泉编《中外微型爱情》第223页,山东文艺出版社1990年版)能更简洁明了地例证这种情节技巧。这篇作品的单一事件——”
寻找谁是送花人‘是在三个场面里完成的:(1)凯洛琳被潘尼曼抛弃后,精神陷入崩溃状态。这时每周的周末吉米就代人给她送去一朵玫瑰,这朵象征着幸福的玫瑰使她重新鼓起了生活的勇气。
这个送花人是谁呢?叙述人不知道,作品人物也不知道。
(2)不久,送花人吉米从花店老板的文件夹中查清,送花的是潘尼曼。
(3)许多年过后,吉米从花店老板的口中才真正搞清楚,送花人不是潘尼皇,而是潘尼曼的妻子克丽丝汀·潘尼曼。
从表面上看,她是凯洛琳的情敌,是她在不知情的情况下夺走了凯洛琳的未婚夫。但她有着一颗善良的同情心,她‘不肯坐视凯洛琳小姐因为她而毁了自己‘。
所以,她想以这几十朵凝结着自己深情的祝福的玫瑰花来表达自己的爱心,挽救一颗受伤的心灵。从整篇作品来看,情节是从吉米寻找送花人开始的,最初以为送花人是潘尼曼,最后才知道送花人是克丽丝汀·潘尼曼。
这里情节从‘A‘到‘B‘到‘C‘连续曲转了两次,真正是做到了一波三折、波澜起伏,构成一篇可读性相当强的艺术品。
多重反转与波状曲转的艺术要求~
在设置多重反转和波状曲转的情节结构时,作者主观的‘艺术遮掩‘仍在不露痕迹地起着作用。对于作者来说,他是完全知道情节的最终结局,但是他在叙述过程中,却有意遮掩了故事的真相。
譬如在《一小时的故事》里,作者有意让马莱德夫人的丈夫的真实情况放在最后交待;在《幸福的玫瑰》里,作者也有意隐去故事结局,通过叙述人吉米的眼睛,造成潘尼曼是送花人的错觉。
作者的这种主观‘艺术遮掩‘在创造这种‘多重反转‘和‘波状曲转‘的故事情节时起着相当重要的作用。首先,作者通过‘艺术遮掩‘,去掉那些与‘单一事件‘的主干情节无关的内容,使故事的发展线索单纯化为‘单一事件‘的一条线索。其次,作者又通过‘艺术遮掩‘,有意造成某种错觉,使情节的发展按照作者设计的方向运行。
本来,‘单一事件‘在发展过程中有多种运行的方向,但是,作者通过主观的‘艺术遮掩‘有意让情节的发展不朝读者预计和猜测的方向发展,这样情节无论是反转还是曲转,它的每一次转折的方向便大大出乎读者的意料。可见,这两种情节技巧,都是凝结着作者主观创造精神的艺术产物。
多重反转和波状曲转最容易给读者造成‘既出意外,又入情理‘的审美效果。由于它反转或曲转的量比较大,读者在短暂的中往往会形成‘连续性吃惊‘的情形。这些正是微型独特的情节趣味。
本来,矛盾反转和差异曲转现象在任何文体中都可以出现,但是它在微型里出现时,就有了其他文体无法达到的优势——它的反转和曲转是在短短一千来字的篇幅中实现的。
篇幅越短,艺术的变化量和反差量越大,那么它对读者的‘速率刺激‘也就越强。‘递升反转‘和‘释悬曲转‘的情节技巧,主要是通过强化艺术变化和反差的质来实现‘速率刺激‘。
而‘多重反转‘和‘波状曲转‘则是通过增加艺术变化和反差的量来实现‘速率刺激‘。艺术变化的质量和数量都在这种规律中显示出特有的魅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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