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开始,凌彻只顾自己往前走,越走越快,见她没跟上来,才渐渐放慢了脚步。心道从来没见过如此聒噪的女子,在耳边喋喋不休,如今总算是清净了。
他自小与阴风冥沙一起生活,鬼盗二人性情孤僻,从不与人来往,所以他也从来没什么朋友。而且鬼盗夫妻的感情并不融洽,因此对待他也是极为冷淡,日积月累,凌彻也变得冷漠寡言,而实际上,他的内心是渴望得到温暖对待的,可是周围的人因顾及他的父母都不愿与他接近。这还不算,他还常常要被冥沙逼迫做一些违背意愿的事情,类似这次乔装他人在马车内看着母亲到处作恶,更令他的内心痛苦不堪。
本来,能够离开他们回到亲生父亲身边,对他而言应该算是最好的解脱,可是他近日一直心情郁郁,想来,一方面是为了扬州几十口枉死之人深感愧疚,另一方面,鬼盗夫妇毕竟抚养他多年,如今骤然分离,内心也是牵挂不已。
他原本心情烦忧,面对璟夕的贸然闯入难免会有不快,现下心情渐渐平复,仔细思量才觉得自己做的有些过分了。看得出,她并不是不知分寸的女子,而且,这也是自己有生以来第一个愿意主动接近他的人,怎么能就这样不管不顾的将她扔在荒山野岭?
想到此处,凌彻立刻原路返回,心里一面还在担忧:那个女孩可别出什么事才好,但愿能顺利寻到她。哪知刚刚踏上自己方才甩掉她的那条路,就见她还在原处抱膝坐着,眼睛望着自己回来的方向,好像特意在等他似的。
凌彻走到她面前,有些诧异的看着她,想不透她到底在搞些什么。璟夕也抬头不甘示弱的看着他,那表情看上去有些气鼓鼓的。
正当凌彻不知该说些什么的时候,璟夕站了起来,有些气恼的瞪着他道:“你聋了吗,我在后面喊让你慢点你听不到!”
“……”凌彻虽无言以对,内心却觉得挺欣慰的,原先还觉得聒噪的声音,现在听起来却很亲切。
“你要是再晚点回来,下次来的时候,就得多烧一份纸钱了。”璟夕一边拍打着身上的土,一边仍然没好气的说。
“你如何知道我会回来?”凌彻不解道,目光也不似先前冷漠。
“我可想不出你有什么不回来的理由。”璟夕轻描淡写道,似乎认定这是一件及其自然的事情。这话虽说得平常,却让凌彻怔在原地,一时没回过神来。
想不到自己不回来的理由,所以,便在此原地等待,寸步不离吗?
有生以来,首次被付诸这样的信任,从小他只能从旁人的目光中看到猜忌和排斥,即便自己以诚相待,也换不回别人的真心。
所以,头一回被这样的感情所接纳,那种感觉,竟似乎凝重的压得他透不过气来。一股热气,自胸中上涌,灼的眼眶都隐隐发烫。
大概他的表情引起了璟夕的误会,璟夕以为是方才自己态度太坏,惹他不高兴了,连忙柔声道:“我刚才跟你开玩笑的,你别生气。其实你来的挺快的,我们还是快点走吧,在这个地方再多呆一会,我就要变成孤魂野鬼了。”
凌彻点点头,引领身边的女孩踏上归路,这一次他放慢脚步,用足以照顾到对方的速度与璟夕并肩而行。
一路上,璟夕一边走一边依旧絮絮说不停。说起小时候跟爹爹一起度过的快乐时光,爹爹手艺精湛,雕出的木头玩偶活灵活现,令小伙伴们羡慕不已;爹爹还时常带她上山打猎,她至今仍是十分怀念那段在树林里恣意奔跑的岁月;除此之外,爹爹还经常给她讲一些自己从前行走江湖的趣闻,令她十分崇敬那些武艺高强的武林侠士。说着说着,原本还兴致勃勃的女孩流露出稍许伤感情绪,从小她都最喜欢爹爹了,可是七岁那年,有一日娘突然告诉她,爹爹在出海捕鱼的时候遇到意外,以后再也回不来了。
一时间,伤感的气氛笼罩在两人周围,看着泫然欲泣的璟夕,凌彻不知该说些什么,只是默默的拍了拍她的肩,企图能给她带来一丝安慰。不过,仅仅是一刹那的功夫,明朗笑颜又回到女孩脸上,她像是在安慰凌彻,又像是自我安慰的说:“没有关系,能与爹爹一起度过那段时光,已经是最大的快乐了,现在的生活也一样很开心。”
的确,真正快乐的人未必拥有很多,但要懂得满足。
似乎是被她的乐观豁达所感染,凌彻突然觉得之前令他烦扰的事情,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了,现在最重要的,应该是珍惜得来不易的与父亲团聚的机会,与他共享天伦之乐。
真是奇怪,眼前的女孩看起来不像是高深之人,可看似不经意说出的话、做出的事,却总能直指人心。或许,正是她的这份纯挚与热情最是能打动人。
见对方也终于露出笑容,璟夕开心道:“咱们今日相见也算是缘分,那以后我们就算是朋友了吧?”
凌彻点点头,那是自然,求之不得。
见他应允,璟夕更加得意起来。说话间,已经到了凌家堡门口。
璟夕道:“到这里我就知道回家的路了,你也快些回去吧。那咱们就改天再出来一聚?”
“为弥补先前之过,我送你。”凌彻道。这么晚了,小小女子独行夜路怎能让人放心。
“也好。”璟夕展颜道,“正好认识一下去我家的路,方便以后相见。”
二人继续前行。
“对了,你行走江湖多年,一定知道近年来中原有什么奇闻异事。”
“你当真对此很感兴趣。”
“对呀,以前经常听爹爹说起,如今很久没听到了。你快说给我听听。”
“……近日来最为惊动中原武林的大事,当属秦拂尘之死。”
“秦拂尘?”
“对,以一招了若绝尘称霸中原第一的秦拂尘。”
璟夕叹惋道:“那我并不晓得。爹爹在时只与我说,昔日得享中原武林第一美誉的是楚家独门武功芳菲蝶舞,楚天盈与柳逊之于灵波湖畔一战,惊天地泣鬼神。”
“江湖之事瞬息万变,如今早已事易时移。不过听闻那一战甚少有人亲观,你父亲是如何知晓?”
“爹爹原先是柳逊之的同门师弟,只因资质平平而学武不精,昔年一直随柳逊之行走江湖,后来灵波湖畔柳逊之战败而死,爹爹便退居平安镇,江湖之事也再不知晓了。”
“原来如此,听闻柳逊之的一醉倾心当年也是盛极一时,后来被芳菲蝶舞战败。如今,更是长江后浪推前浪了。”
二人边走边聊,不一会就到了璟夕家门口。
“我到了,谢谢你送我回来。”璟夕道。
“进去吧。”凌彻笑道,他望向她的目光温润柔和,周身散发出的气质果然有凌堡主的谦谦君子之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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