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叔宝道:“如同迷魂药般?竟有这等神奇?”
公孙菁点点头道:“更神奇的是,这花多长与尸骨之处,以尸毒之养越开越旺,实是一种毒花。”
陈叔宝低声道:“皇城里可有这种花?”
公孙菁摇摇头言道:“未曾见过。”
皇城警钟响起,长鸣不断。
群臣众子,内戚外藩,闻声皆来勤王。
皇帝驾崩。
全城戒备,举国哀痛。
宫门中,躬身而行者,络绎不绝,绵绵不断。
终于,哀痛的太子前往“奉先殿”祭祀。奉先殿,是大明皇室祭祀祖先的家庙。
遣使臣至天坛、地坛、太庙祭祀。祭祀天地人合先祖。
择黄道吉日,太和殿内,太子登基。内臣外戚、王公百官皆跪听宣告。
宣旨官宣告:
皇帝即位诏:
诏曰:洪惟我祖宗禀受天命,开创帝业,为百姓君主,几百年矣。圣圣相传,志勤于治理,文德武功,世代传承。暨我皇考皇帝弘扬政治,深厚仁慈,广布恩泽,衍皇明万世无疆之祚。不幸中道奄紫遐弃,遗命神器付与眇躬,哀痛之方怎忍继承?亲王文武君臣及耆老军民,累次上表劝进,诚切意坚,朕不得已,仰遵遗命,俯徇与情。祇告天地宗庙社稷,即皇帝位。自惟凉薄,勉怀永图,嘉兴中外亲贤,遵循真理。惟敬是持,惟诚是立,惟仁义是行,惟古训文宪是式。康我百姓兆民,其以明年为成化元年,大赦天下。哀惜,体元居正,宏经世之规,施行仁政,锡普天下光泽。依赖宗室亲王,文武贤臣,协德一心,恭勤乃事,以辅助朕治理天下。诏告中外,咸使闻知。
满朝文武大臣,亲王国戚,皆伏地高呼万岁。
朱文也是随众人跪趴在地,他心中暗思道:“这新皇登基之诏,只是略表哀悼谦逊之意,便通告继位,看来他已经以为继承皇位是天经地义之事,却忘了当年南宫复辟之故事。但诏书还是有念及百姓的意愿,向往承平治世。他若真是布宽仁政好皇帝,对百姓而言是好事,但对我们而言只会更加棘手。”
宣旨官再次宣旨,宣读皇帝御笔治国之道诏书:
奉
天承运
皇帝制曰:宫内及在外各级衙门、官吏扰民甚为突出。又多因官司采买物件及守令不得其人,致使民生困苦,饥寒迫身。朕深感哀痛,当以纾缓民生,安抚民心,梳理秩序为先。啸聚为盗者,诏书到时,若有能悔过者,悉宥其罪,听从复归原籍,自理务业,所在之地,衙司不得追究其前非,当加以优恤。前朝之时多方差出内外官员,搜刮进贡之风甚重,弑杀无辜之众甚多,故撤回内官,销毁锦衣卫新狱。东缉事厂,以宦臣玉如意为提督,以国师李云辅之,以缉访朝政扰民之害。
陈叔宝暗自松了口气,心想道:“废除锦衣卫新狱是件好事,我这种人也能得到解脱。”
——
又宣旨封妃:以妃吴氏为皇后,命卿持节行礼。以万氏,王氏为贵妃,……
皇帝率文武群臣至后宫太皇太后、皇太后处行礼。
持节使将册封制文呈送皇后面前。
吴氏却不接,嘲讽道:“万氏算什么?她一个罪人家的女人,一个买进宫的婢女,也配做贵妃之位?卿誓不与此人为……”
一向温柔善良的皇上,还未等她将话说完,就勃然大怒,吼道:“闭嘴!你不接!朕不予你!”
皇帝话未落音,众锦衣卫就迅速冲了上去,如同托走家畜一般扯走了喊叫的吴氏。
皇帝急忙转身,恋恋不舍凝视着万贞儿。那种眼神,像孩子重逢母亲的依恋,似恋人即将惜别的相偎。
因为从小卷入宫廷之争,那巨大的精神压力,让他从小落下了口吃的毛病。
而这个女人,像一位母亲又似姐姐,更是他一生所钟情的女人,一直无微不至地关怀他。
他不懂,人们为什么总在背后——讥嘲她,非议她,辱没她。
但万贞儿从未伤心,从未落泪,从未愤怒,总是依然微微一笑。
那种笑,让皇上立刻心碎、痛楚。
那是凄美的笑,无奈的笑,温情浸湿他的眼眸。
她曾说她已经很知足了,因为——他懂她,那就足够了。
现在,他本以为,终于能骄傲的和她在一起,不劳烦她再费心,不劳烦她再牵挂。
没想到,就连母后指定的皇后竟然对她这般无礼。
“吴氏打入冷宫!”皇上毫不犹豫地决断说道。
他虎视这天下,正言道:“后宫不可无主,万氏……”
万贞儿嫣然一笑,打断了皇上的话:“妹妹王氏出身高贵,知书达理,有母仪天下之风,不如请两宫太后册决。”
“……”
他本以为成为了帝王,就能撑起这大明江山,但竟为她撑不起一片天!
而她的心依旧只为他割舍,她总是注视着他的眼眸,星光闪烁时她也快乐,目光黯淡时她亦哀愁。
他暗暗哀叹道:或许千年以后,纵然历史湮没了尘埃,而我们两个的爱情……还有后人能为我们传唱……
待登基之行礼之义已毕,朝政恢复了往常。
奉天门,“正大光明”的牌匾下,皇上登上龙位。
这个时候,每个朝臣都打起了自己的如意算盘。
杨傅的面容如同曾经初见先皇那般凛然气骨。曾身为太子少保,他自知皇上是一个心怀百姓的人,如今更应该器重自己这位老臣。
李云谏道:“万岁,国丈万贵大人还未曾封赐。”
皇上点点头道:“朕自有斟酌。”
杨傅听了心里笑了笑,皇上有心治理外戚,当众只是搪塞一句。
万贵俯首道:“万岁,臣无意任何封赐,只是有一事禀奏。”
“说……”皇上垂首注视着他。
万贵俯首答道:“臣认为,为臣者当各司其职,行分内之事,掌管好规矩。若是行为越轨者,食俸禄而行私者不应再待在其位上。”
听他竟能讲出一大堆道理来,皇上暗自咋舌,加重语气问道:“爱卿所言正是,不知何人在其位而不谋其政?”
“回万岁爷的话,臣认为首辅大人就多有越轨之举。”万贵正气凛然道。
杨傅听了一怔,微微一笑。
立刻有人就马上反驳道:“你是犯罪之人,先皇恩赐才赦免与你。而且先帝多次嘱托,杨首辅实乃顾命大臣。”
皇上听了略微不快,道:“检举之事无罪,若能有理皆不袒护。杨首辅有何越轨之举?”
如意出列谦恭俯首道:“回万岁,我东厂行缉查之事,首辅大人确有不检之处。”
杨傅斜眼看着他们,始终保持着沉默,他自知朴实正直、平心静气,很想看他们能掀起什么风波。
“哦?……朕不袒护任何人,有话直说。”皇上还很年少,却很有气魄,凝视着群臣。
如意听闻,傲然道:“回万岁爷的话,此人枝党勾连,帅其族人。他侄子杨威,年纪轻轻、尚无资历却做了锦衣卫指挥同知,这是一过。”
杨傅不屑地微微一笑,他举贤不避亲,有贤能的族人他才举荐。他问心无愧,杨威更是得到先皇喜爱,赐予“御前猛虎”。
如意再道:“他还私自设立酒肆,夜禁之后还敢开张,且里面暗设赌坊,实乃藏污纳垢之地,其间多擅越权法之徒,这是二过;”
杨傅听了一怔,这是当年先皇旨意,设立酒肆用来打探江湖消息之用。实非他本意,只是先皇已逝,自己有苦难辨。
如意又道:“这第三过:他曾为金陵王的部属,两人故交感情甚浓,更有连襟之亲情。他身为内阁首辅,却私下面见外藩,金陵王子朱文在此,他可证言是真是假。”
“竟不需自己出手,杨傅竟被扳倒了?”朱文心中一阵踌躇,但对杨傅却无任何惭愧之情,连连点头称是。
但朱文心中更感到岌岌可危:仅仅因为是父王的故友和自己见过一面,就能成为一道污点,甚至这个污点比前两条还要严重,这实是在提防外藩。此地不可再留,他们磨亮了刀必定拿我下手!
皇上审视着杨傅,踌躇片刻后,下定决心问道:“杨傅,你还有什么话要辩解?”
杨傅出列本欲反驳。
但!
但皇上年轻的脸带着的是冰冷的目光!
杨傅看到那种目光的时候,立刻明白了自己的结局。
他突然一丝诡笑,面对这冰冷的目光,如同刀子般冰冷的目光!
这种冰冷的眼神,纵然你讲再有理的话,也是空大无聊的废话。
因为这种眼神的主人,宁愿去听风声,都不会再听那些无聊的废话。
无论成与败,那都是自己走过的路。但杨傅这一刻突然恨!恨自己走的这条路,更恨这条路的尽头竟然是份冰冷。
虽然他明白路都是前人走过的,但当自己面对这份冰冷时,他无助的像个无力的孩子:
“杨傅知罪,臣无话可说。只有一事,乞求圣上念老臣曾一片赤诚,罪止老臣一身。老臣膝下只有两儿一女,乞求陛下开恩,不牵累与他们。臣亲属族人,多忠义之才。而杨威此人武艺高强,赤胆忠心,无用忧疑。”
伏在地上连连叩首的杨傅,说出的声音极为哀切。
哀鸣的声音,冰冷的御门。
所以在场的心都如同一口悬着的冰窖,发着白色的寒气。
俯视着众生的皇上,,他终于说了话。
他以规诫的口吻说道:“杨傅及家人流放岭南,族人待罪等功。”
此言一出,有人欢喜有人忧。
朱恒甚至暗自窃笑出了丝丝颤笑声。
朱文心里也落下了块石头,虽然这件事根本就和自己没关系,但结局却是自己当初的目的,看似内阁提议削藩的事情将会缓一缓了。
“杨爱卿,请节哀吧。”皇上的目光仍旧冰冷,但不再是冰窟的寒气,而是如同磨刀石般的冰冷,这也是他磨得第一把刀。
皇上淡淡说道:“父皇将宗庙社稷托付于朕,本想您能与我一起忙碌国事,可惜您先嫌弃任重道远。而现在,又如同一个无能的匹夫,在这儿哭泣不止。”
杨傅连连叩首,感恩戴德,至少还没被杀掉。
但皇上冰冷的心想的却是:岭南卑湿之地,瘴雨蛮烟,杨傅这把老骨头流放此地,恐怕就再也不会回来了。
——杨傅这人,掌控欲太强,独断专行。既然是不能被自己充分利用的智者,那就把他除掉。除掉了他,就不会再有人利用他智慧,来威胁自己的根基。
杨傅被御卫们拖走。
朱恒急忙出列俯首道:“圣上,这朝廷之事我等外藩不宜在此参与,不如让我等下朝在外等候。”
朱文听了一惊,这朱恒就是在找死,太胆大放肆、毫无礼节了!
皇上看了一眼若有所思,缓缓点头道:“好,你等外藩之人先行下朝。”
“……”
朱文极为不解,也只得随朱恒等一干外藩皆恭谦离去。
一个猎人一定能察觉到自己的威胁,不然自己就是猎物口中的食物。
朱文急忙扯着朱恒道:“兄弟,听兄长之言,速速离开京城。怕是要拿我们开刀了!”
朱恒嬉笑道:“我本就是打算马上离开的,莫非兄长和我想到一块了?”
朱文点点头,再次急切道:“速速离开,绝不可耽搁一瞬,就现在,不要再收拾行李,赶紧走!”
朱恒听了一愣,朱文已瞬间大奔离去。
朱恒喊道:“哎!这也得有个先来后到啊!是我先提出离开的!她是我的!”
但朱文的背影早已化为一点。
沉默的御门,如同一座幽禁的牢笼。
俯视着群臣,皇上开口问道:“离开的这群人,可是一群烫手的山芋啊。诸位爱卿,外藩之事有何良策?”
众臣皆唯唯诺诺,诚惶诚恐的俯首。
皇上叹口气,冷道:“我大明竟无一能决断之臣!”
一个人千万不要凭一时气盛而把事做到太绝,做太绝就会让人怕你。当别人都怕一个人的时候,就什么都不敢给这个人讲,无论是忠告还是谄媚。
如意睥睨环顾了一眼,出列答道:“回万岁爷的话,外藩之事炙手可热,不得不将他们拔掉。”
皇上审视着这个曾经在万贞儿身边不起眼的奴才,说道:“你很有勇气,不错。但众藩王人多势众,若是拔掉,怕是先伤了我大明半壁江山了吧?”
如意道:“万岁,众藩王是人多势众、财大气粗。但他们却个个心怀鬼胎、人心不齐,射人先射马,擒贼先擒王,不如就先拿最强的那个开刀。”
如意的回答,让皇上冰冷的脸上露出了笑容。
皇上问道:“是先拿金陵王?这个想法不错,江南富庶之地,也好补了空缺的国库。只是师出无名,且金陵王又深受江南百姓爱戴,拿他只会先刺穿自己的手吧?”
如意道:“回万岁爷的话,金陵王此人已有五害,不可不除!”
“哦?哪五害?”皇上好奇问道,他也越来越对这个小宦官感兴趣。
如意正色凛然道:“回万岁爷的话。金陵王本是戍守一方之人,而敢无视礼法,未得圣上调度,竟敢擅自离开归属之地。若众藩王皆似他这般,则无法制御,此乃第一害。”
皇上点点头。金陵王随心所欲惯了,从不请示圣上,就敢私自离开封地出行。
如意再道:“江南统帅的将领都是皇上任免的。而金陵王却胆敢私自更换,更是任用亲信。以何进为首,号令士卒。此乃第二害。”
这也真是皇上所担心的,他心怀不轨没有问题,但他手握兵权还心怀不轨这就是大问题。
如意又道:“他更是招纳亡命之徒,似孟黎这般的人物,金陵王不知收了多少到自己门下,自成一方兵甲。这样做如果还不讨伐,又有什么恶行需要去惩戒?此乃第三害。”
皇上露出了佩服的目光:这个人绝非等闲之辈,他竟然明白招纳人心要比夺取兵权更严重。
如意又道:“江南百姓与军中将士,皆视金陵王为父为天,鱼水相欢亲为一家,一旦内外事发,难敌他众志一心。此乃第四害。”
皇上已经心无旁骛了,他感到听这个人说话是一种享受。
如意再道:“他逼迫官府,诛杀所忌惮之人,招兵买马。这些行为都是为自己的作乱做开端啊!不怕他掌控千军万马,只怕他一颗自立之心啊!这也是最可怕的一害!他已有五害,那为今之计,应当早做定夺,不可再姑息养奸,以绝后患!”
皇上听了拍案而起,大声宣道:“削藩之事,朕心意已决!从今以后,朕赐你先斩后奏之生杀大权。东厂、锦衣卫皆听你调度。用度开销,皆由户部供取。爱卿,你以后大胆行事,朕不予过问。”
玉如意伏地跪谢,但他是心中很坦然的接受这一切,这一切的到来他甚至感到了——恨晚!
天赐给每个人的能力不同,而他扪心自问自认为文成武就,能力越大所以他就该拥有更大的权力。
而同时:天道酬勤——努力拼搏的人,不管这个人努力在好事还是坏事上,天一定会酬谢这个人。所以人超越良心道德之后,是选择做好事还是坏事,只有司法的量刑来约束。
当司法也约束不了这个人时,那惩罚这人的只有地狱,要么送他进地狱,要么就学会心里的宽恕。
Copyright 2021宝石小说All Rights Reserve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