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柳道:“我一直耽搁不敢回家,你让令尊为我写封书信,言些感激之情再续上求情之言。哎,我真怕父王对我的冷眼。”
朱恒听了笑道:“这真是一物降一物,原来兄长也有怕的。”
朱柳瞪他一眼道:“你就说办不办吧?”
朱恒忙陪笑道:“兄长莫急,兄弟一定照做。”
朱柳道:“那好,我护送你们进山东地界,然后我一路南行,你们回齐国府。”
朱恒众人听了大喜,急忙俯首向谢。
——
“什么!一个朱柳竟然就把你们打退了?”李云听了这群人马回报,露出诧异的目光。
崔小乙连忙点头道:“是啊,这朱柳果然名不虚传,我等远非他敌手。”
李云忽然笑着露出赞许的目光,然后转脸问箫鸿飞道:“你也不行吗?”
箫鸿飞低着头,咬牙切齿地点点头。
李云越来越好奇朱柳这个人,他迫切问道:“你和他过了几招?”
箫鸿飞脸憋得通红,半晌才咬着牙道:“一招!……一招都没看清就被他击败了……”
李云惊诧道:“什么!你竟然一招就被他破了?”他的眼神根本就不能相信。
箫鸿飞被他问得羞愧不已,脸恨不得埋在泥土之中。
李云见他这副表情,喃喃道:“这也不怪你,督主说过朱柳绝非我等能敌。”但想到这里,李云忽然眼中露出杀气,冷笑一声道:“我倒要看看他究竟有多强!番子们速速探信,我去会会他!”
有些爱只是敷衍,有些爱只是演给外人看。但若是真心相爱,哪怕只是一天,哪怕只是一刻,那也是幸福的。和相爱的人在一起相拥一刻,比相恶的人一辈子在一起,那要幸福的多。
杨蓉在朱柳的马背,向朱柳依偎地越来越紧。
爱本就只是种感觉,而感觉往往出现在一个瞬间。
就在那一个瞬间,杨蓉彻底忘记了欧阳云。
女人都是爱有热血、有激情的男人。
他敢在危难之中救我,敢在大庭广众之下吻我,这一路上,他更是紧紧拥抱着我。——我还有什么顾虑?杨蓉将头贴在朱柳的肩膀上,微微斜眸凝视着朱柳。
朱柳的肩膀也不宽,甚至比普通男人的肩背细小多了,但还是能支撑住杨蓉无力的身躯。
其实朱柳也不是有意紧紧拥抱杨蓉的,而是杨蓉在朱柳“他”的身前,朱柳要驾驭马缰而不得不两臂拥着杨蓉的纤纤细腰。
朱柳也不知道为什么一开始杨蓉躲着自己,现在又贴自己这么紧,一路奔波也让“他”热得不已。甚至朱柳开始撤着身子躲杨蓉,但杨蓉却依旧紧紧依靠在朱柳身上。
“小侯爷,前面有家客栈。”方延平也感到疲惫不堪,忽然惊喜喊道。
朱恒道:“我眼还不瞎,能看的到。兄长,要不咱们在这儿歇息?”
朱柳停下行马,环顾一眼四周,点点头道:“你们先去,我去打了鸟。”
朱恒一愣,问道:“客栈里少不了酒肉,不劳烦兄长捕鸟吃肉,再说一个鸟能有多大点肉啊?”
朱柳呵呵一笑道:“我说的是探子,有人一直在跟踪我们。”
朱恒听了一惊,慌忙环顾四周道:“这也没人啊,兄长您别吓我啊!这一朝被蛇咬,我这心有余悸。”
朱柳微笑道:“有我在,你怕什么?你们保护好杨蓉,我去去就来。”她心中暗思:“绝不能咱们在这儿休息,让他们把信传出去。”
但朱柳却没有下得马来,因为杨蓉紧紧地抓住了朱柳。
朱柳无奈一笑,问道:“怎么了蓉姐姐?”
杨蓉低着头,沉默不语。她已经失去了太多的东西,所以她怕再失去朱柳。
朱柳看着杨蓉这番柔情似水的表情大抵也能明白什么原因了,于是朱柳低下头,附耳轻声道:“放心吧,我会平安无事的。我有这个能力所以才这么自信,你也不必为我担心。”
杨蓉忽然之间泪眼汪汪,她凝视着朱柳,悲痛之色问道:“如果你遇到的敌人比你更有自信那?你知道我现在明白什么了吗?——得到的东西,一定不能松手。有时候一眨眼,最好的东西就失去了。”
朱柳笑道:“如果这世上真的有危险,那这个危险就是我。危险究竟是什么?……我不知道,但我知道,我永远是我对手的危险。”
杨蓉忧虑之色,含情脉脉地支支吾吾问道:“你……你是不是……是不是一定能回到我身边?”
朱柳一丝假笑,心中却极为沉重。
她感到有热血很好,却也有它的烦恼。
尤其自己的热血点燃了杨蓉心中的热情,尤其她听到杨蓉的心如同千军万马奔腾而砰砰直跳。
朱柳不知道该如何处理掉杨蓉心中的情,这份已经炽热的情,让朱柳迷茫不已。
朱柳甚至羡慕那些冰冷的人,冰冷的心也有它的好处,至少能激灭这份炽热。
朱柳叹了口气道:“现在我只担心一件事。”
听了这句话,杨蓉的眼瞬间黯淡许多,轻轻问道:“什么事?”
朱柳闭上了眼,沉重道:“你不该挽留一个人的。一个人一旦被挽留……他的心,就会有牵挂,有牵挂就是自己的一种短处,就算没有对手击倒你,你也会感到心痛。”
杨蓉的眼眸变得明亮,但她的心也瞬间变得很乱,她怕自己的女儿情长会害了朱柳。
朱柳见杨蓉的手慢慢松开了自己的衣襟,转脸向朱恒笑道:“这英雄就不能救美,一旦救了美,英雄就难再成为英雄了,让兄弟见笑了……”
朱恒羡慕嫉妒恨地一笑,道:“哎……兄长别说了,兄弟看着这心里直恨。”
朱柳一笑道:“恨也不行!好好保护这个女人,我速去速回。”
朱恒谦恭作揖,称了个喏。
——
杨树的叶子已经长成小片了,茂密的树林能完全遮住人的身影。
朱柳并不是漫无目的寻看。因为对手身在暗处,你越是想看个明白,越是会看到的是假象,越是会迷惑自己的心。
朱柳是在听,她在聆听对手的心跳,聆听对手的心在想什么。
风吹动树叶沙沙的声音,掩盖了心跳声,一切都是那么吵杂。
但就是那股风,让朱柳明了了对手在哪儿。
因为风能吹动树叶,却吹不动人的身躯。
而杨树只有树干和树枝,另外不动的便是藏匿着的人。
那一个瞬间,朱柳平淡的脸颊,露出一丝笑容。
而后,朱柳猛然一跃,瞬间就找不到她的踪影了。
“啊——!!”
一个人惊诧地大喊,从树枝上跌倒了泥土之上,痛苦地揉捏着自己的跌伤之处。
那一瞬间,所有藏匿着的人,他们顿时心里颤抖了。
打败对手很简单,当对手恐慌不已的时候,每个人都是勇士。
“快!‘十字’弩!我去引他!”其实这个人没必要喊出来,因为都是训练有素的人,他们配合默契。
他喊出来是因为自己怕了。
而被他喊的人本已做好射杀对手的准备了,但听他这么一喊反而呆了一刻。
就那一刻,就呆了那一刻。
两个人就在那一刻也纷纷落在泥土之上。
朱柳跳回土地之上,微微一笑道:“现在没有风,你的身子却一直颤抖,把树枝都晃得沙沙作响。”
朱柳说这句话没有抬头,但她头上的那个人却因惊恐不已而跌落下来。
“锦衣卫是三人一组,说吧,你们四个是哪儿的?”朱柳很平淡地问道。
那人颤抖道:“我们也是锦衣卫的,但我们现在听命于东厂。”
朱柳道:“嗯,你没有撒谎,东厂的确是想难为我们。”
那人拔出自己的官刀,鼓足了勇气道:“我知道不是你的对手,但我还是要和你以死相搏。”
朱柳摇摇头,道:“你们走吧,我不想杀人。尤其是你,一个诚实的人不该死在一个心地善良的人手里。”
那人听了一怔,问道:“你当真不杀?”
“嗯,”朱柳道:“当真不杀。”
那人道:“你可知道做我们这行的,就算被你救了,我也会回去禀报你的行踪。”
朱柳以坚定的语气对他说道:“我说过的话一定算数,我不怕敌人,我只怕分不清是敌人还是朋友。”
那人很恭敬地鞠了一躬,说道:“不杀之恩没齿难忘。只是我们还是一天锦衣卫,就一天不会有朋友。”他们四个互相搀扶着,颤颤巍巍的背影远离出朱柳的眼眸。
朱柳之所以不杀任何一个人,确实是因为她心地善良。那前面三个受伤的人,朱柳并没有下死手而仅是把他们打落下来。
如果锦衣卫同一组的所有其他同僚全牺牲了,只有一个人孤身回去。那么其他的锦衣卫们会一直以冷眼来审看这个人,直到他心里崩溃,自己选择离开这个世界。
所以朱柳宁愿放过他们,随他们通风报信给自己带来威胁,她都不愿多伤害一人。
——
树林沙沙作响,在向朱柳欢笑。
白云随风漂浮,在向朱柳欢笑。
鸟儿叽叽喳喳,在向朱柳欢笑。
“当敌人站在你剑的另一端时,你要心无杂念,忘记一切把自己也要忘掉,以忘我的心态来面对敌人。”
“天人合一,人就是天,天就是人,天无穷无尽,人无法无天。”
师父说的话,一句句浮现在朱柳的脑海里。
“当没有敌人时,将自己变弱,弱到与自然融为一体。”
“杯中有水、溪中有水、云中有水,以不变应万变,以万变应不变,随方就圆,无处不自在。”
佛非道,道非佛。佛亦是道,道亦是佛。
朱柳与常人武学境界上的根本不同,源于自己的恩师——
一个在朱柳看来疯疯癫癫的人,也是她最喜欢的人。师父她虽然是“疾剑流”的弟子但她俨然已独成一派:以浮屠之觉领悟老庄,以若水之心精研佛经,佛道融合,而且,她已经将这份智慧传授给了朱柳,而朱柳也很好地传承了她的智慧。
寻常之心造就寻常之人。
朱柳也是寻常之人。
她束发白巾的两脚较长,垂于后背。
她忽然发现飘动的白巾上有一滴血渍。
就那么一滴血渍,她惶恐不已,急忙摘了下来。
整条白巾只有那么一滴血渍。
但就那么一滴血渍,却让她感到了恶心。
她恶心杀戮,恶心血腥,所以仅仅就一点鲜血,就让她感到自己有罪行。
她急忙解下了自己的束发,丢弃了它。
把它丢到了自己的身后,朱柳再也不想多看一眼。
而且在这段时间以后,她都不会再戴白色的束发巾。
因为看到束发白巾,她就会想起那滴血渍。想起血渍,她就会感到很恶心。
朱柳在半行之间戴上了一个乌黑的网巾。
但她来不及细细整束妆容,就慌忙大跑。
因为她听到杨蓉一声喊叫,杨蓉现在有危险。
看到闯入酒肆的朱柳,那群抱头蹲在墙角的朱恒一干人如同看到了救星。
他们立刻站了起来,“唰”地一下都围到朱柳身边,向朱柳哭诉。
朱恒更是如见了主人的狗一样,喊道:“兄长,就是他!他抢走了嫂嫂!”
朱柳看了一眼那人,熊腰虎背,浪荡不羁,不是别人,正是梁凌峰。
梁凌峰吃了一怔,笑着喃喃道:“我还以为他们的救星是谁来着,原来是一同喝过酒的小兄弟啊!”
他立刻大笑招呼朱柳,道:“来来,小兄弟来这边坐,真是有缘千里来相会,无缘对面不相逢。”
朱柳冷笑问道:“你怎么来这儿了?”
梁凌峰笑道:“哎,那不是因为那一夜我对她无礼嘛……然后,他们杨家就下令非要拿我问罪,这京城可是没我落脚之地了,谁能想到……哈哈哈哈,我跑到这儿竟然白得了她!”
朱柳听了呵呵一笑,道:“那这应该叫做‘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兄长白捡了个大美人。”
杨蓉挣扎不脱,泪眼汪汪地哀求凝视着朱柳,抿嘴之容极为凄哀。
梁凌峰大笑道:“哎,兄弟你说的不对,哥哥是白捡个便宜,但也应该叫做‘梦里寻她千百回,一枝红杏出墙来。’”
“呵!”朱柳笑道:“这男人要是有了喜欢的女人,不管什么王公贵族、青楼过客,都喜欢念叨几句诗词。”
梁凌峰听了哈哈大笑,冲着朱柳点头赞叹道:“有道理有道理,小兄弟,哥哥我啊最喜欢柳三变之词,尤其那句‘针线闲拈伴伊坐,和我,免使年少,光阴虚度’,你看这小美人,坐在我身边,哥哥我啊这辈子就感觉没白活。”
朱柳哈哈大笑,洒脱坐与梁凌峰身边,却一把抢来杨蓉搂与自己怀间。
梁凌峰一怔,问道:“兄弟,这是几个意思?要横刀夺爱吗?”
朱柳兰花翘指,微笑唱道:“且恁偎红倚翠,风流事,平生畅,青春都一晌。忍把浮名,换了浅斟低唱。”
梁凌峰听了一阵坏笑,手指摇晃着点点朱柳,道:“哦,兄弟也好这口啊!也罢也罢,兄弟若是喜欢,这个就送与你,我再寻另一个美人去,只是可惜自从醉仙楼后,竟再未打探到那美人下落。”
朱柳呵呵一笑道:“兄长,这不叫送与,这叫物还原主。这个女人,原本就是我的啊。”
梁凌峰一怔,坏笑道:“哦——!兄弟虽是年纪轻轻,却下手比我还快,兄长佩服,佩服!”
朱柳微笑道:“哪里哪里,自古英雄都如梦,宝玉妻男宿业缠,为了救她,我这小王爷的身份怕是要弃了。”
梁凌峰不拘于行,神采飞扬大笑道:“弃了好,弃的好!长昼犹自抱伊眠,不事王侯不种田。天涯海角人求我,行至天涯不见人。”
朱柳听了亦是哈哈大笑,但门外的细碎脚步声还是打搅了她的雅兴。
“妙哉,好极。想我吕岩仙师之绝句竟有凡人在此吟唱,正是‘莫言大道人难得,只是功夫不到头’。”
朱柳细看来者,乃是一位仙风道骨、鹤发童颜的老道,身着朱红八卦法器道袍。
身后冲来一群锦衣官刀之人,亦有飞鱼斗牛官袍之人。
朱恒众人见了惊喊着,急忙都跑到朱柳身后而去,颤颤巍巍。
梁凌峰心中烦躁,大喝道:“老子吃酒快活,你等来搅什么局!”
那道人笑道:“先皇御赐国师李云,特来此处寻金陵王小公子朱柳。”
朱柳听了呵呵一笑,扭脸与杨蓉亲密无间。
李云巡视一周,目光滞留在朱柳身上,笑问道:“这位白衣公子风度非凡,仪容绝尘,想必就是那王子朱柳了吧?”
“呵!”朱柳听了急忙斥道:“你这老道什么眼神!没见我正抱个姑娘亲热!实不相瞒,我乃是那江湖臭名昭著的采花大盗,梁凌峰是也。”
梁凌峰听了反而一怔,不解愣看着朱柳。
朱柳举手一指梁凌峰道:“这人才是朱柳!”
李云瞄了一眼梁凌峰,哈哈大笑道:“你这公子也忒会唬人,那朱柳年纪轻轻,岂能是他这般老牛之貌。”
梁凌峰听了顿时不服道:“嘿,你祖宗的!老子长得老怎么了?少年寡欲而颜常在,老子从小就欲望多,不行吗!”
李云听了哈哈大笑,笑到俯首弓腰,脸亦乐到通红,半晌才止道:“久闻朱公子不拘泥于行,行事洒脱,今番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梁凌峰听了更加烦躁,大喝道:“你祖宗的废话太多!江湖好汉,不服就干!来,想做什么,尽管放马过来!”
李云道:“听闻公子武艺绝伦,恕贫道得罪了,欲来一试!”
“找打!——”梁凌峰弃了寒月弯刀,如猛虎般扑了过去。
梁凌峰仗自己力大,欺老道年老体弱,欲以猛力而一击必胜,所以掌力之风呼呼作响。
谁料想,“噗”的一声,老道纹丝不动而举掌相迎,竟能以力敌力破了此劲。
梁凌峰吃惊之余,急忙抽身再战,以速行凌厉之势,欲假以攻下盘之举而突起破其天门。
那老道却一闪而过,右手锁住梁凌峰左掌之腕,一把反扣顿时将梁凌峰力气全泄。
无力反抗的梁凌峰并未因此恐慌,被锁的左手以巧劲反抓道人右手小拇指,迅速一个反锁立刻抓了道人的右手,一个断腕扣欲折断道人右手。
道人瞬间一个八卦推掌,四两拨千斤化了梁凌峰之力,内掌发力一击击退梁凌峰数尺。
梁凌峰即刻摆好迎战之姿,又冲锋与他以猛力巧斗了十余合。
朱柳心中暗思:这梁凌峰虽是被世人称为采花大盗,却心中磊落、侠肝义胆,风流却不卑贱,好色却不龌龊。而且他确实是个习武之人,可惜他自己未曾悟出个门道,若是有个师父指点,教他悟道戒掉嗔念,他必能冠绝天下。只是怕他欺我年少,不能折服与我……这学习问道,需是真心折服,才肯尊师重道。我必让他心服口服,再授他武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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