边境的战争状态保持了三个月。三个月来，人们绷紧了神经，城墙上永远堆着檑木滚石，煮着沸油的大锅下架好了倒有油料的木材，随时准备释放光和热。城内的投石机已经处在待发的位置上了，只要一声令下，大斧一剁缆绳，沉重的石弹就能准确地飞向城外的某块区域。这都是工程师们标注好了的，指挥官只要看着地图，然后比划着找出相应的区域，然后传下命令：“四十三号！”石弹绝对不会打到四十二号那里去。
城墙上的扭力弩炮和床弩比以往要多上许多。起先只是多了三四架，然后越来越多，听说是佛罗伦蒂诺向威尼斯的大商人们借债买来的，也有说是威尼斯人的无偿支援。弩炮并未绞紧，床弩也松着弓弦，但每一架守城器械边上都安排了整整十个人来看着——不分昼夜。只要号角一响，他们就会迅速让这些大家伙成为可怕的武器。
整座城镇现在就是一个军营，挤满了准备作战的士兵。就连贫民窟的人都被赶出来服役了，他们将负责做些没有技术含量的苦力活，比如运输。城镇的城墙下方立了数十个细长的木杆，挑着那些不服从命令的家伙的脑袋，还有那些胆敢在艾诺镇中挑起斗殴的佣兵。
如今的艾诺镇秩序井然，安静非凡，即使是在酒馆里，也沉闷地可怕。客人们安静地喝酒，小声地说话。声音稍微大上一些，便会惹来一片怒目。吟游诗人们的琴声与歌声依旧会在壁炉边上响起。第一个月的时候还能听到一些慷慨激昂的战歌与史诗。现在他们大多声音轻柔，生怕触及人们压抑的神经。
但长墙之外风平浪静，换一个时间，换一个心境来看的话，简直就是安详。嘹望员们偶尔会眺望那些因为长久无人照料而变得破败的城堡，回忆着三个月前的血腥，然后打一个寒颤。他们原本勇气十足，现在却胆战心惊。拖得越久，那些怪物积攒的力量必然越大。谁知道冲出来的会是什么？或许全部变成了利爪熊也说不定，或者是一排排整齐的兽人军队，带着各种攻城的武器。
兽潮的威胁从未远去。艾诺镇的人们都记得，两个月前，当春天刚刚到来不久，天雷滚滚，雷神托利斯的愤怒如同一条银白色的巨蛇吻上了远方的无尽森林。城墙上的人们都看见了黑烟冒起，然后便没了动静。
邪恶的深渊气息依旧在无尽森林中萦绕，让那些处在庇护中的树木难以燃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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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或许我们要一直等到冬天。”苏菲酒馆里，维克多小口吃着香喷喷的烤肉，第四次发出这样的感叹，“如果那些怪物也是某种动物的话，他们的行动肯定是有一定的规律的。”
他就坐在最不起眼的角落里，身旁是索兰特与艾丽莎。桌上摆着一盘烤肉，三碟煮马铃薯，还有三杯清水。背景乐是《奥兰多堡的勇士》，属于三个月前的阵亡者的诗篇。诗人的琴声很轻，嗓音很柔——基本上已经完全没有了原曲的慷慨激昂。艾诺镇的人都刺激不起。
“但他们并不是动物。”索兰特说，“克拉苏早就说过，这些怪物并不是普通的动物。从他们的构造上来看，战斗是它们生存的唯一目的。还记得那些该死的老鼠吗？它们的牙齿甚至让它们无法正常进食！”
艾丽莎没有说话，只是津津有味地品尝自己面前的马铃薯。
“但它们平时都是冬天来的。”维克多说，“这中间肯定有原因。”
“谁知道呢，你很着急吗？”索兰特摊手，“最好他们永远都不要来。”
艾丽莎咽下一口食物，抬起头：“那我们就打到它们的老家去！”
一阵沉默。
“这是这个星期的第四次了吧……”维克多叹了口气，“太闲了，我们连聊天都会重复。”
索兰特也很无奈。他一指吧台的方向：“兰斯的日子倒是很充实。”
吧台里，一个独臂的年轻人热情地招呼着客人们，边上竖着一块木牌，上边用墨写着一排文字：“买十送一。”下边画着十个酒杯，还有一个金色的酒杯。
见索兰特的手指向自己，兰斯吩咐了边上的侍者两句，从吧台后边绕出来，一瘸一拐地来到自己的领主边上：“有什么需要的吗？”
“没有，只是刚好说起你。”维克多眼睛扫过兰斯的断臂，心中有些愧疚，“这些日子辛苦你了。”
“没有的事。”兰斯剩下的那只手一摆，“经商才是我的最爱，能有这样的机会，我很高兴。我说啊，等战争爆发了，我们可以搞个收购站，收购那些怪物身上的材料。我父亲的商会也经营一些类似的生意，哪怕赚个差价，那也是好的。大商会那可都是大额的收购，情愿加价也不高兴到底下搞收购站的。我算过了，起始资金……”
“行了行了，我同意。”索兰特摇头，“我们的钱都在你这里呢，记个账就行，我们又不懂经营。”
“那太好了，我先去准备了！”兰斯高兴地说。这个独臂的少年笑着，滔滔不绝，“过去没钱，我也不敢想，现在酒馆也有些存款了，我就可以……”
“快去吧！”维克多笑着摆手，“我们听到数字就头晕。”
兰斯离开之后，维克多脸上的笑容渐渐淡了：“每次看到他的身体，我都觉得很愧疚。”
“我也是。”索兰特重重叹了口气，“他是为了保护我才会变成这样的。”
“好在他并没有消沉。”维克多说着，表情又不再那么凝重了，“在今天这个时候，他比我们都要愉快地多。”
艾丽莎咽下最后一口马铃薯，心满意足地叹了口气：“至少，他活下来了，并且过上了自己喜欢的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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