乡间的土地在雨水过后满布泥泞和大大小小的水洼,马蹄踩在上面发出沉滞凝涩的声响百地宗秀隆缰绳,在马鞍上审视着此次秘密出行的终点
自昨夜甲贺派安插的卧底告知丰臣密使今日将要和自己见面后,一日五报,每次地点都不相同,直至最后才把双方见面地确定在当前这个远离城市的乡野小町dm
这里名义上虽说是个町,但规模极鞋通共十几家零落萧条的屋宅在马上一眼望去便尽收眼底
坐骑方踏进町的入口便已有数人快步迎了上来,各个周身农家装束,手无寸铁但百地宗秀却不难从明亮的眼神和轻盈稳健的步伐种判断出对他们的真实身份
积年苦修养成的习惯,不是一点外貌衣冠的伪装就能掩饰的
甲贺忍者!
百地宗秀翻身下马的同时,双目飞快的扫视了一遍周围环境,除去迎接自己的数人外,町内还有三三两两的住户或是打扫院子,或是拉着家常,还有一名母亲抱着幼儿轻声唱着童谣,这里表面看去就跟普通人家没什么两样
百地宗秀暗自冷笑,这里所有居民全部都是甲贺派乔装的瞧这个排场布置,看来果心的死着实给丰臣阵营的刺激不鞋这位密使果然小心谨慎
自织田信长忌惮忍术诡秘妖邪,出兵大肆清剿后扶桑忍者势力损失惨重之余,痛定思痛,深感必须托庇强有力的大名方能把本派发扬壮大适才有本能寺之变时服部半藏发动伊贺精锐护送德川家康返归本国,以实际行动表明投效之意而与之敌对的甲贺派也不甘人后,加入丰臣秀吉麾下,其首领大谷吉继更是深得重用,俨然成为丰臣系统情报战线的负责人
两派明争暗斗多年,各自都在对方领地内设有秘密基地,安置坐探,用于搜集中转情报
百地宗秀明白眼下已是深入虎穴,显得颇为放松,他在答对了接头暗语后,便在对方引领下沿着小路一直走到一间位于町内尽头的茶屋外
几人站定后其中一人开口道:“刑部少辅大人在里面等你”
当听到刑部少辅的官号时,百地宗秀心下不禁一凛,虽然事先猜测这位密使应是丰臣秀吉麾下的重要人物,但没想到初次会面对方竟然就派出大谷吉继这样的心腹大将
由此可见丰臣秀吉对这次会面是何等重视,同时也从另一面反映出德川家康给他造成何等沉重的压力
百地宗秀呼了口气,刚要迈步入内,对方却伸手把他拦赚低喝道:“卸下你的刀”
对于一个武士,被人命令放下武器不啻于是莫大的耻辱百地宗秀目中不禁露出怒意,他右手握住般若的刀柄咯咯作响,但权衡后终究还是把佩刀递给对方
那人面无表情的点点头,扬手做了一个请进的手势
百地宗秀迈步走进茶居后才发现与外面的破旧寒酸不同,屋内装饰颇为考究,地面和坐垫都铺着上好的明国锦缎,四周墙壁打扫得干净整洁,纤尘不染,厅堂居中是一张长条桌子那桌子左右不过四尺宽,但前后却长达两丈
在桌子里面的一端,甲贺忍者首领,刑部少辅大谷吉继正掀开面纱下部,把残存半杯清水一饮而尽在有一次喝茶被伊贺忍者下毒险些丧命后,他便只喝清水
当年东方不败潜入扶桑盗走万川集海,引发忍者集团内部一场大骚动伊贺甲贺两派齐聚奈良寺联手调查事件时,百地宗秀曾与这位甲贺派首领有过一面之缘
之后百地宗秀先是征剿北条余党,接着出使日月神教,便再未见过大谷吉继和那时相比如今的大谷吉继周身包裹在厚布面纱之下,双肩下垂,脊背也略有塌陷,看来坊间传说他恶疾缠身怕是确有其事
但那双明亮摄人的眼瞳犹自昭示着这副病体下燃烧着顽强的斗志
大谷吉继也在打量着对面的来客,“年轻,英楷目光中有野性和活力,是个不错的交易对象”他目中含笑向对方示意
丰臣和德川双方虽名分上同为天皇麾下重臣,实则早已势如水火未免被德川麾下的伊贺忍者侦知,大谷吉继临行前便做了充分布置,先散布消息说将动身前往岐阜拜会中納言织田秀信,到达岐阜后暗地取道东南,一路故布疑阵,最终在这个偏僻城下町的茶屋中约见百地宗秀
“果心之死给主公的打击太沉重了,消他不会让我们失望但若是等下的谈话不能让自己满意,那么今天就把他杀了吧”大谷吉继思忖中跪坐着率先欠身行礼,位于大腿外侧右手拇指向下勾曲
他以特有的暗号通知身后的两名手下做好战斗准备当然随他在此的不仅是这明面上的两人,算上伪装成居民的暗桩在内,这茶屋内外四邻总共埋伏了七十八名甲贺忍者,另外在町的入口处还另有三组二十七人负责接应撤退
百地宗秀在桌子的另一头挺身跪坐,两人遥遥相对,中间相距两丈有余这个距离大谷吉继拿捏的颇为精细,一方面不影响双方谈话,另一方面也保持足够的应变距离,防止对方以投诚为幌子,突然暴起发难
“远来是客,请饮茶”大谷吉继五指向上扬起
踢踏踢踏,细碎的木屐声自桌面响起,由远而近,一名身高仅尺许长的侍女低头走到百地宗秀面前,轻轻放下捧着的托盘,拿起茶壶斟满后双手奉于百地宗秀唇边
侍女身着黄色锻锦和服,袖口和大襟刺着华美的图案乌黑笔直的长发,肤白胜雪,五官面目姣好,若不是那双黑漆漆的眸子了无生气,只怕大多数人第一眼都会认为这真的是个人而非木偶
百地宗秀定睛细瞧,在人偶周身关节处连接着数十道比发丝还纤细的钢线,那一根根钢线汇总成束,另一头掌握在大谷吉继套在五根手指的金环之上
傀儡娃娃,对于大谷吉继的独门秘技百地宗秀自幼耳闻,听闻他随身总带着四个不同的娃娃,通过丝线控制,施展开来千变万化,诡谲无比一般能抵挡住他一个娃娃的便已是不同寻常的高手而即便是服部半藏也从未见过他四个娃娃同时出手的景象
“我的身份你应该知道,我愿意把我知道的都告诉你们今天来是想听听太政大臣可以给我什么样的好处”百地宗秀把茶杯放在一边,直入主题
“没有好处”相对于百地宗秀的开门见山,大谷吉继却并不接招,甚至是毫不客气的顶了回去
“我没听错吧?”百地宗秀的脸沉了下来,放在桌面上的双拳愤然握起
见双方开场就话不投机,大谷吉继身后的两名甲贺忍者瞳孔细缩,全身贯注的观察上司发出的围杀暗号
大谷吉继似是全不在意对方的怒火,径自说道:“左卫门大人,我想你搞错了交易的顺序你想要什么好处,取决于你能给我们什么我这次来是看你能拿出什么,如果货真价实,自然会有你消的报酬在此之前,太政大臣不会给你任何承诺”
“刑部少辅大人教训的极是,先货后钱也是合理”百地宗秀嘶声吸气,点了点头,从怀中慢慢拿出一个油布包裹他下身跪坐不动,双肩倏然前倾手腕一振,包裹在空中四平八稳的向大谷吉继飞去
大谷吉继左手五指连动,傀儡娃娃双臂前伸稳稳接住包裹,接着他本欲向回拉动然而一股大力倏而自傀儡娃娃处传来,那力道强悍厚重,像一只看不见的巨掌把娃娃猛然向后拍去
娃娃半空平卧,带着凶恶的劲风,如巨人掌中投掷的石块,狠狠砸向大谷吉继的面门
“雕虫小技”大谷吉继目中冷光绽起,五指骤然伸展,稆中那无数发丝般的钢线绷得笔直,傀儡娃娃如被无形气墙所阻,先前凶猛的势头立时缓了下来
这招大谷吉继并不以掌力和百地宗秀正面硬抗,那样就算得手,傀儡娃娃也必然在两股雄浑内力的碰撞中分崩离析,那可就丢人丢到家了他以手指巧劲反挫,先把内力自手指贯于钢线,然后传输至傀儡娃娃周身关节各处连接点以点破面,就如无数长矛攒刺,令百地宗秀掷出的内力千疮百孔,其势自败接着他向左划出一道浅滑准备把残存的劲道彻底卸去
见首领面对突袭临危不乱,应变得当,他身后的甲贺忍者也在心中暗自喝彩
百地宗秀泛起一抹嘲弄的冷笑
大谷吉继周身寒毛齐齐竖起!
另一道暗劲接踵迸发!
傀儡娃娃在向左运行的轨迹中再次加速,比方才足足快了三倍有余!
它细小的头颅就像一根箭簇,直刺大谷吉继胸膛!
这招祸起肘腋,眼见首领避之不及,甲贺忍者发出惊怒已极的咆哮!
就在傀儡娃娃行将撞进大谷吉继胸口的瞬间,一团血云红光自他腰腹间腾卷上涌,瞬息飞升至心口
这是一个遍体火红铠甲,手擎双刀,面目狰狞凶恶的武士,同样的尺寸,同样的傀儡娃娃!
第二个娃娃手中双刀交叉,稳稳夹住第一个娃娃冲向自己胸膛的脖颈
同时大谷吉继右臂平平抬起,与肩同高两道极其细小的光影一掠而灭,身后两名甲贺忍者面露赭红,站姿步伐显得有些不太自然
两个娃娃恰好回于胸前,毫发无损,大谷吉继手掌一翻,登时消失不见
啪嗒声中包裹落下
“里面一共三十二份情报,涉及德川家康领地内征兵军械制造和收成至于这招是友情奉送”百地宗秀方才用的是道德经内力的虚而不屈,动而愈出把丢出包裹的同时附上暗劲,在大谷吉继化解第一道内力,放松警惕后才爆发,给了对方一个下马威
但大谷吉继功力显然也是极高,不禁漂亮的化解了这一招,同时还及时压制住手下被百地宗秀勾起的杀气,免去在外人面前出乖露丑
“你用的不是扶桑的心法,哪里学来的?”大谷吉继的目中第一次没了笑意
“不告诉你”百地宗秀回答的直截了当
明明情报近在眼前,大谷吉继却熟视无睹,反而把话题集中在百地宗秀身上:“一点小事便大动肝火,可见你的心情不好,有什么不开心的事吗?”
“何以见得?”百地宗秀面上浮起薄薄的阴霾
大谷吉继伸出一根手指:“第一,你的下唇有很深的破口,是咬痕”
“昨天晚上无聊找了个同床人,亲热时留下的,难为刑部少辅挂怀”百地宗秀冷笑着回答
“这痕尖深内浅,不会是和别人亲热造成的,是你自己咬的”,大谷吉继在桌子另一面继续说着
“我想刑部少辅奔波数百里,不是为了来说这些的吧难道在阁下看来,这些小事要比你主公的大业还重要?甲贺派没人了么?还是我认错人了,这人真的是大谷吉继?”百地宗秀双臂抱拢,露出不耐烦的表情,后半句则是对着那两名护卫所说
这番话说得可谓无礼之极,那两名甲贺忍者也不禁露出怒意,今天百地宗秀来了后就各种嚣张跋扈,如不是首领没有下令,早就扑上去和对方拼命了
大谷吉继不为所动,又冷静的伸出第二根手指:“第二,你的右手五指关节有青肿淤血,是捶击造成的以你的武功,这种小伤痕本不应该出现的如果你不是一个喜欢自残的疯子,那么唯一解释就是,某件事给了你很大刺激,令你在情绪失控下做出这些”
“这跟你没关系!”百地宗秀依然冷硬,但大谷吉继却分明从中听出了一丝被说中心事后的羞恼
“有!”大谷吉继声音提高,肃然道:“我们所从事的交易是关乎扶骚万人生死的大事我消我的合作对象是一个聪明人,聪明人应该懂得如何控制的自己情绪!”
百地宗秀眉峰深锁,一语不发尽管来之前便已想到对方不是易与之辈,但大谷吉继细致的观察力依然在自己预料之外
“看来我也认错人了,你只是个好勇斗狠,连情绪都不能控制的莽夫根本不是威名赫赫的鬼狐我绝对不会和一个连自己内心都不能正视的人合作”大谷吉继说着便要起身离座,从始至终,他都没看那个油布包裹一眼
那些记载着德川领地的机密情报似乎在他眼里根本不名一文
眼见双方要谈崩,百地宗秀脸色发青,胸膛起伏吐纳数下后涩声道:“等等!”
“说你的真实想法,不要用德川家康教给你的那套鬼话!”大谷吉继微黄的双目精光闪耀,厉声中直指百地宗秀,那笔直的手指如一柄利剑,似是要剖开他的胸膛,一窥内心的幽秘
“果心横死,越后退军值我方遭受重挫之际,你就恰好跳出来说有意投效,这便宜来得真是太合时!德川家康以为随便派个人拿着几份所谓情报就能浑水摸鱼!可未免太小觑我甲贺派!我方才本想杀你,但从你的眼中深处却看到**和愤恨!”
之前的病气仿佛被系数燃烧蒸发,大谷吉继筋骨舒展,周身散发出磅礴威势,尽管他依然跪坐在地,但在百地宗秀眼中却如高山大岳轰然压落
“用你的本心来说服我!用你的本心告诉自己该做什么!”大谷吉继在对方业已摇摇欲坠的心门上又落下重重一锤
百地宗秀面色变了数变,最后口中长叹,苦笑着道:“甲贺首领果然名不虚传,好吧,在我告诉你真像之前,你可愿听我讲个故事”
“洗耳恭听”大谷吉继明白对方已被自己气势慑服,先前精心构筑的伪装画皮已被剥落,接下来所展现的才是事实的真相
百地宗秀指了指他身后的护卫:“让你的人都退走,不止后面两个,还有埋伏的那些这个秘密我只能说给你一个人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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